秀娴亲事（一）

    六月六，天蓝云白，一片晴朗。这日前后是姑姑回娘家的日子，晒被子、晒书、晒粮囤子。

    原本柳氏是要回娘家的，但是之前柳升成亲回去一次，而且她现在也有女儿女婿了，要在家招待姑爷和姑娘。

    秦业一大早就去接，路上正好遇到白寻安送秀芹过来，白寻安说还要读书，原本就送秀芹来的，既然秦业去接了，就让秦业接秀芹回娘家住几天，他则说家去读书了。

    反正六月六一般都是姑娘住娘家，白寻安不来，秦业也不在意，叮嘱了几句就带了秀芹家去。

    秀芹自从出嫁那阵之后就没回过娘家，嫁过去就有了身孕，要养胎，之后生了小子，孩子太小也不能出门。

    圆圆生得白白胖胖的，穿着一身漂亮的棉布小衣裤，剃了头，头着也不和三婶多说，就带了秀芹去准备。

    虽然柳氏和三婶一直没正面冲突，可她也知道三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二婶许多事情也是她挑唆的。

    现在二婶一家搬去后面住，和自己家没有什么频繁接触，柳氏舒心得很，才不多理会三婶呢。三婶多次想找她话家常，说点别人的家长里短，柳氏都不乐意听。她多年的了解，知道三婶是什么人，尤其是现在分了家，来跟自己说谁谁谁说大房的坏话，谁谁谁有什么意见，然后想套了她的话，再出去跟人家说她对别人有什么意见的。

    柳氏听秦德才媳妇、曹月莲婆婆等人说起多次了，更知道她现在的心思，能少打交道就尽可能地少点，大不了让她说自己不亲近妯娌，也不能让她歪曲了什么出去话说八道。

    这边准备着给刘岩他们的吃食，那边柳氏又打发了人去织坊接许二妮和秀娴几个回来。

    许二妮和自己的大姑子没见过几回，特意之前回了娘家，这些天在家里和秀芹亲近一下的。

    人一多，小院就热闹起来，叽叽呱呱的说话声充盈于耳。

    其他女人们一起忙活，许二妮要去给张氏帮忙，秀瑶被指派看孩子，七个月大的孩子开始对什么都好奇，调皮起来，手舞足蹈的，小手总要抓东西。看见秀瑶头上的头花和发辫啊啊啊地就去抓。

    把秀瑶忙活得没一会儿就汗流浃背的，头发都乱了。

    “哈哈，小孩子虎头虎脑的真可爱。”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秀瑶扭头去看，见是徐振宜，忙笑着打招呼，尴尬地想抓住圆圆的手。结果他一抓就抓住了秀瑶的发辫，结结实实的抓着不肯松，还咯咯地乐。

    徐振宜见秀瑶疼得脸色都变了，赶紧放下东西上前帮忙。

    “哎，你们做什么呢”

    他们正纠结的时候，秀容从院子里出来，看到门口闹成一团的三人。

    徐振宜忙把圆圆抱走，让秀瑶整理一下，秀瑶喊道：“三姐，你快帮忙抱抱小东西，力气那么大，抓死我了，也不知道随谁。”

    秀容忙上前把圆圆抱走，审视地打量了徐振宜一眼，“你有事吗？”

    徐振宜笑道：“来四奶奶家呢，顺便过来看看婶子。”

    秀容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却暗含着讥诮的目光，“是来看俺二姐的吧，她在织坊没回来呢。”

    刚说完，秀娴的大嗓门就在院子里响起来，不知道跟大姐他们说什么，笑得哈哈的。

    秀瑶有点尴尬，忙请徐振宜进院子，秀容也不好阻拦，只是瞪了秀瑶一眼，暗暗地对她说：“多管闲事。”

    秀瑶朝她做了个鬼脸，去一边摘了一串喇叭花给圆圆拿着玩，免得他总抓头发。

    大家都没想到徐振宜会来，有点意外，秀娴大大方方地让他屋里坐，又跟他寒暄，问问徐婶子等人好。

    徐振宜一一答了，把带来的礼物递过去。

    柳氏就让秦业负责招待他，“说不定一会儿你们姑和姑父来呢，正好一起吃饭。”

    徐振宜却笑道：“婶子，我就是来四奶奶家，顺便来看看，一会儿就得过去呢。”

    柳氏和秦业几个就和他聊点家常，说说年景、互相知道人家的白喜事，少不得又说一下秦家的农场以及番麦，那是稀罕物。

    秀芹和几个妹妹在下面准备饭菜，她抬头正好能看到坐在堂屋的徐振宜，看他一表人才，英气勃勃的，是个不错的青年。她就问秀瑶他是什么人。

    秀瑶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徐振宜和自己家的关系，秀芹这才知道他就是那个周四奶奶那个什么外甥的亲戚，秀娴帮工的那户寡妇本家的青年。

    她笑道：“看起来人挺好，年纪也不小了吧，得有十八九岁了的样子。”

    秀瑶一边吃杏梅，还悄悄拿了给圆圆舔一下，酸得他瘪瘪嘴，又去吃手指头了。

    “大姐，俺三姐说他看上二姐了，我寻思是不是想提亲了？”

    秀容听见立刻对秀芹道：“大姐，你可要劝劝咱娘，不能答应，这个徐振宜是个军户，说不定以后还要去打仗呢，要是二姐去了他家，肯定不会好过的。而且当兵的，都粗鲁，力气大，二姐可不是他的对手。”

    秀芹轻笑道：“这嫁人又不是打嫁，力气大有什么用，你看咱娘有爹力气大吗？”

    秀容立刻反驳，“你咱爹憨厚老实的，你看这个徐振宜，一看就一肚子心眼。”

    秀芹不喜欢和人争执，尤其是秀容这样的伶牙俐齿，她笑道：“反正这种大事，还是爹娘说了算。”

    秀娴去井里提了水来，听见她们说什么大事小事的，好奇道：“你们说什么呢”她顺手捡了两个西瓜湃在里面。

    秀容半开玩笑地道：“二姐，你这么大了，是不是该说亲了？”

    就算秀娴大咧咧的，可说亲这种私密事，她自然也会不好意思，不过也不像其他女孩子那么忸怩，她啐了一声，“小三儿，你小心我扭你的胳肢窝，不害臊。”

    秀容一撇嘴，“二姐，装什么装啊？咱们又不是没讨论过。”

    秀娴扔了一个肥桃给她，“快堵上嘴吧，别扯没有的事儿，你放心，让娘先给你说亲，免得你怕嫁不出去。”

    秀容脸皮薄，一下子恼了，脸颊通红的，撇撇嘴，跺了一下脚，“哼，可没有人大老远地来特意看看我，给我送几条大鲤鱼呢。”

    秀娴诧异地看着她们，“有人给秀瑶送大鲤鱼了？齐风来了？”

    秀瑶抱着圆圆在摇椅上摇来摇去，笑嘻嘻地道：“齐风跟鲤鱼有什么关系啊，他跑船去了吧。”

    这个二姐，徐振宜分明每次都是看她的来的，她竟然会不知道，人家说顺路她就相信是顺路，唉。

    秀容走到门口去瞧瞧看了一眼屋里，他们不注意外面，她就拉着秀娴往角落一点，问道：“二姐，你跟我们说实话，要是徐振宜想娶你，你是不是要嫁给他？”

    吓了秀娴一跳，又黑又长的眉毛一下子扬起来，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自己，“你说我？不是说你？”

    秀容推了她一下，嗔道：“胡说什么呢，当然是你啊。”

    秀娴嘿嘿笑道：“我还以为他看上你了呢，他说你挺漂亮的呢。”

    秀容面色红润润的，有点不自然，“别打岔，我本来就漂亮，不用他说，我问你正事呢。”

    秀娴就道：“看娘的意思啊，娘要是同意我就同意。”

    秀容气道：“娘让你嫁个丑八怪你也嫁？”

    秀娴点头，“那肯定那个丑八怪是个最好的人，否则娘为什么让我嫁。”

    “败给你了。”秀容不理睬她了。

    徐振宜是因为过些天要走了，所以才特意来一趟秦家的，他如今去了灵山卫，得了点空回来的，这一去又要一年的。

    他找机会将自己的情况基本都说清楚了，也不管柳氏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反正她知道就好，然后他就起身告辞。

    柳氏忙让秦业送他。

    秀瑶几个也送出去。

    徐振宜告辞的时候，看了秀娴一眼，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