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下希望（1）

    孙大成家有匹马，今儿来给老丈人家送树苗，就赶着马车来了。

    秀瑶也忙跑出去，就见孙大成穿着棉袍儿，戴着皮帽子，小姨穿着石榴红的袄儿，海棠红的裙子，大红的绣花鞋，头上挽着纂儿，插着通红的红绸石榴花，耳朵上戴着副红珊瑚坠子。

    一身红彤彤的，就跟棵珊瑚树一样，乐得秀瑶跑过去，笑道：“小姨，你可真喜庆呀。”

    柳絮嘟着嘴，瞪了孙大成一眼，“都是你娘让我穿成这样。”说着拉着秀瑶嘘寒问暖。

    孙大成只是傻乐，虽然柳絮经常跟他发牢骚说婆婆怎么怎么她了，可每次在爹娘面前，她都恭恭敬敬，有说有笑，乖顺的很，一点都不像对他那样厉害，所以他也就享受她这种甜蜜的抱怨了。“你问问瑶瑶，是不是可好看了。”

    秀瑶笑道：“嗯，俺小姨穿红色的，可好看了呢。”

    柳絮嗔道：“就你嘴甜，快走吧，我跟婆婆说了回来住两天，他们都同意的。”

    秀瑶欢喜道：“那好呀，我们都想你呢。”

    秦扬就缠着孙大成要骑马，孙大成也不拒绝，让柳起帮着卸了车，然后直接把秦扬抱起来放在马鞍子上，牵着马就驮着他兜圈。

    陈氏看见了，赶紧道：“哎呀，太吓人了，快下来吧。”

    孙大成笑道：“嫂子，没事，俺家这马老实着呢。”

    柳絮给秀瑶捎了礼物来，又是一套新的袄裙，还是海棠红的袄儿，豆绿色的裙，还有一双海棠红的绣花鞋，另外还有几块绣花的帕子，让她拿回去众姐妹一人一块。

    秀瑶欢喜地道：“小姨，我去年的衣裳还没坏呢，你又给我做新的。”

    柳絮笑道：“我说过的，我要每年给你做一套衣裳，你就随便穿吧。”说着柳絮又问她织手套的事情如何了，有没有赚钱，那福豆如何。

    秀瑶一一告诉了她，柳絮也替他们欢喜，“这事虽然不能赚大钱，可总归也不少了，总比一冬天闲呆着强。要不是你们织手套，你大哥的药钱都是问题呢。”

    大家说说笑笑的，吃了饭老柳头就让孙大成早点回去，别太晚了，路上不好走。

    孙大成虽然不舍的，不过也得听长辈的，免得回去晚了爹娘对柳絮有意见，之前为了退亲的事情，爹娘到现在还跟他一个劲地发牢骚。他好求歹求，半威胁地让爹娘不许给柳絮半点脸色看，才能一直这么平安着。

    孙大成牵着马车告辞，“爹，娘，那我就先走了，不帮你们栽树，过两天我再来看你们。”

    李氏又忙着给他回送东西，岔口村的麻鸭蛋她收下了，给他回送了一些点心另外还有她自己用黍子磨面粉做的一大方年糕。反正孙家家境比他们柳家好，自然衣食不缺，送回礼也就是一个心意罢了。

    夜里，秀瑶和柳絮还有姥娘、秦扬一个炕，柳絮也不避着李氏，就掏出一对银镯子和一串钱来给秀瑶，“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秀瑶忙摆手拒绝道：“小姨，我都这么大了，不用压岁钱。我们家现在也赚钱呢，回头跟姥爷家一起养猪，也有钱呢，你的钱你自己存着吧。”

    柳絮把脸一沉道：“我存什么，俺家都是我的呢，我给你你就留着。”

    李氏也道：“瑶瑶，你小姨给你你就拿着。”

    秀瑶只好收下，对李氏道：“姥娘，我放在这里，小羊儿还得来读书呢，我们现在没钱给，还得你和俺姥爷给他张罗呢。”

    李氏笑道：“你这个孩子，也忒懂事了点，你放心吧。扬扬可是我外孙儿呢，我还指着他以后中状元给我们也长脸呢，我和你姥爷会管着他读书的，你们就别操心了。”

    秀瑶还是把钱给了李氏，李氏知道她懂事，也就没推辞，留着给秦扬买纸笔用。

    第二日老柳头就领着秀瑶等人去南边栽树，这一次孙大成给的树栽子更多，算是半买半要的，反正是他本家的兄弟。如果是花心思培育的树苗就买，如果是大树旁边生出来的小树苗就要，另外一些一般的树苗也要，反正孙大成不管好赖给老丈人要了一大车。直把他娘嫉妒得说他不是孙家的儿子是柳家的，孙大成就笑哈哈地说“娘，老柳家给咱这么好的媳妇，以后还给咱孙子重孙子的，咱给点树苗算什么，还得多给点是吧。”乐得他娘也不吃醋了，一个劲地笑，说好好好，早点给她抱孙子，随便他给老丈人家送什么都行。

    这一次除了大批量的枣树，还有一些山楂树等，另外还有些花草的，像木槿之类的。

    栽好了正经桂花的树苗子，还得留下了银杏树的地方，秀瑶看了看，还有那么多树苗，生怕姥爷给了别人，立刻道：“姥爷，剩下的树苗让俺柳飞哥送俺家去，俺们也栽。”

    老柳头嗨嗨笑道：“知道你要呢，都给你留着。”

    秀瑶看了看，对老柳头道：“姥爷，回头你把靠近河边这里的地头，就是梧桐树上面的地方，磨坊南边，你栽一片棉槐条子，要是有狗奶子也行，栽上一大溜，既能当墙，到时候还能收条子和狗奶子。”

    狗奶子就是枸杞，这是中药，晒干了可以卖去药铺换钱，自己家也可以吃。

    几个人在姥爷家住几天，把树栽上，然后秀瑶又和他们一起挑了留作种的地瓜，剩下的便烀熟，切片晒干，留作二月二之前的最后一批货。

    因为老秦头说他也想秧两亩地瓜，所以秀瑶让姥爷多留了一些地瓜母子，到时候除了整整一盘炕，在南边磨坊里也要挖沙床子生火席地瓜，免得到时候地瓜苗不够秧的。

    忙了几天，秀瑶就让柳飞赶着驴车给他们送树苗家去。秦扬生怕他被留下，喊道：“我二月二再过来呢。”秀瑶笑道：“知道啦，咱们一起回家，到时候都过来。”

    老柳头看秦业手不能动，那就不能帮着干活，就吩咐柳起、柳升和柳飞，“去你二姑家，帮着把树栽上再回来。”

    老柳家磨坊还没开，春耕也要过几天，拾掇农具的活儿老柳头和大舅几个也就干了，所以他们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打草沤肥之类的细活。

    柳起和柳升就去柳爷爷家借了匹骡子，赶着骡车去送秀瑶等人和树苗。

    他们一进村，就又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附近的村民都看热闹。去年他们看秦大福家开了那么片荒地，结果一粒粮食没种，就整天的翻地、捡石头、挖沟，从河底挖淤泥往地里挑。后来倒是种了，结果种了一片菠菜，菠菜能赚钱？吃不当饱，卖没人要。谁家家里没有一畦子菠菜？早春的菠菜，一畦子可够了，种多了也就那样。菠菜喂牲口还不行呢，吃了容易拉肚子，而且听说那地里的菠菜还随便人家去挖，大家都觉得秦大福一家是傻子，气得老秦头也不帮着辩解，整天就在家编席不朝面。

    现在看他们竟然拉树苗来家了，一个个都激动起来，一直跟到秦大福家门口。

    “瑶瑶，你们这是要栽树呀？”有人问道。

    秀瑶笑道：“随便栽点，那地空着也是空着。”

    有人又问：“哎呀，这里面有枣树有桃树的，你们家是要种果园了？那片地能种果树？”他们不禁有点懊悔，当年怎么就没想到栽树，光觉得种不了粮食，糊不了口就没用。有人寻思着是不是也去开几亩荒地，那么一大片，秦大福家开了五十亩，都已经入了册砸了界石了，他们要开就只能往旁边去。

    秀瑶道：“反正不管成不成的试一试吧。”

    有人道：“人家栽树也有地方弄树栽子啊，你要栽，舍得拿钱去买不？吃都吃不饱，还去折腾那个呢。这一车树栽子也好几吊钱你设定？”大家想想也是那么回事，看着能赚钱的事情，未必都会去做，毕竟自己能不能赚钱是个未知数，而且还需要技术需要运气需要贩卖，很累很操心，不是那么容易的，哪里有闲着舒服。

    柳氏和秀芹秀容还去织手套呢，不好误了工，秀瑶就和爹两个做了饭，大家赶紧吃了，然后去东北角的那片荒地栽树。

    秦二贵知道了，就带着秦产来帮忙，他叫三顺，不过三顺拒绝了，说头疼在家里休息。

    这片地一共开了五十亩，其中四十亩经过打理改造现在能栽种作物，虽然有一部分只能挑选位置，不过可以栽树就好，也被秀瑶化为可利用地区，而剩下那十亩几乎都是石头地了，秀瑶是留着到时候盖房子或者作坊什么的。

    秀瑶将这片盐碱地中，含盐量最少、土质稍微好点的地方画出来，去年种了很多菠菜，虽然随意撒种，也没有多加护理，但是长势也不差。冬天的时候，他们撒了麦糠、烂草之类的覆盖，如今看起来长势依旧良好。从年前他们家就开始吃，到现在更是菜桌上的常客，和大白菜一起被称为秦家冬天青白双客。

    柳起兄弟三个看到那一大片菠菜被吓坏了，柳飞呆呆地道：“瑶瑶，你们家种这么多菠菜，能吃完吗？”

    秀瑶笑道；“吃不完就翻在地里当肥料呀。”

    秦扬挤过来道：“三哥，你不知道呢，我们家菠菜都被偷了好多了。过年的时候，俺们来看，我和姐姐都抓到好几个呢。”

    柳飞气道：“那不把他们抓起来？”

    秦扬摇摇头，“俺姐姐把人放了，还送他们好多菠菜，还让他们每天来挖两斤菠菜吃呢，呶，你看那边，都是他们那些人挖走的。”

    正说着，秦扬看到两个人鬼鬼祟祟的，看到这边人多就要跑，他立刻大声喊道：“喂，你们又来挖我家菠菜呀，我们又不打人，你们跑什么呀。”

    那两少年见被他们发现，颇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因为之前也来挖过几次，秀瑶看到不但没呵斥，反而还让他们挖，是以现在他们也不害怕，便拉拉扯扯地走过来，虽然还是很拘束害羞，却也敢人前大声说话，道：“我们有帮忙翻地呀。”

    这两人要比地蛋大些，看起来十几岁的样子。

    秀瑶对柳飞他们笑道：“我们家这么多菠菜，吃不完，卖也不值钱，不如谁家想要就来挖了吃，也算是有些收获。”

    秦显在一边不满地对柳起道：“大哥，你也看到了，俺小妹现在越来越穷大方了，真是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毛病呢，自己家都吃不饱的。”

    柳起道：“瑶瑶这也是做好事，要能救活人，那也是积阴德的。”

    秦显却不以为然，觉得这是打肿脸充胖子。

    来挖菜那两个人立刻道上前谢，家里实在太穷了，没菜吃，见这里那么多菠菜，还没人看，他们就时常来挖点，后来从地蛋那里得知了主人家的条件，他们也就稍微缓解了一点偷菜的内疚感。见他们要栽树，便立刻就放下篮子，道：“你们家种树，我们来帮忙。”

    除了他们，另外也有秦姓本家的人拿了铁锨来帮忙，秦大福一一道谢，他们道：“过些天才春耕，俺们闲着也是闲着，难道有点事活动活动筋骨呢。”这些日也都是平日里和秦大福还有秦业关系好的，家里有事就找他们帮忙，大家互相攒下的人情，人家看他们有事，自然也就来帮忙。

    看这么多人来帮忙，秀瑶也开心，跟爹和大哥商量让他们都挖些菠菜回去吃，反正过些天这里就要种别的了。大家听了也听高兴的，毕竟不是谁家都种那么多菜，早春时候正青黄不接呢。

    他们先把从姥爷家带来的十七棵枣树栽上，另外还有几棵梨树、蜜杏，一边栽树还一边翻地，等出了菠菜就可以套上牲口把地中耕一遍，到时候耙了地就能种其他作物，虽然不能种粮食，不过秀瑶另有打算。

    这边忙活着，秀瑶看人多，又跟父亲说了一声，让人帮忙把旁边那块官田也去刨了树坑，那里是为过些天齐风帮她买的树苗准备树坑。

    虽然官田规定必须种麦子、粟、棉花，但是只要交够了地租自然也没有人管你实际种什么。而且秀瑶实行的是林粮间作，这片官田算薄田，种小麦谷子收成都一般，秀瑶觉得不如拿来秧地瓜。

    间作的时候，考虑到其他作物，树苗的株距都在丈半左右，行距三丈左右，一亩地能栽树十余株。如此可以实现林粮双丰收，不影响下面地瓜等作物丰收，又可以收获林木、果类等。

    一群人忙活了整整一天才把树栽好，秀瑶也把菠菜基本都送了出去，还留一小片自己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