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不死心
送走章老夫人,魏卿卿便看到了还停在宫门外国公府的马车。
车帘掀开,是容彻的脸。
看到容彻,魏卿卿心底的忐忑便平缓了下来。不论太后要试探什么,总归还有容彻在后面兜着,不是么。
想到自己竟如此信任他,魏卿卿眼皮跳了跳,垂眸朝他的方向略一屈膝,就跟嬷嬷往慈宁宫的方向回去了。
回去的路,魏卿卿走得慢,省得去早了,太后跟长公主话还没说完。
正想着,前面忽然一阵笑声传来。
魏卿卿知道是贵人,立即避让在墙根下。
“咦,你是谁,怎么本妃从不曾在宫里见过你?”娇柔的女声带着些许骄纵,一侧的嬷嬷迅速在魏卿卿耳旁提点了两句,魏卿卿这才答道:“臣妇是国公府新进门的儿媳魏卿卿,给茹嫔娘娘请安。”
“是你啊。”茹嫔想看看魏卿卿的脸,奈何她一直低着头,茹嫔便也作罢,吩咐抬着她的软轿继续往前去了,去前还不断催促:“快些,不然陈妃姐姐该无趣了。”
魏卿卿低着头,一直等着茹嫔的轿子不见,才抬头朝她离开的方向看去。
这个茹嫔是最近一个月才入宫的,好像是四皇子妃娘家的远亲。‘机缘巧合’之下入了皇帝的眼,一入宫不久就封了嫔,宠爱有加。
不过她怎么跟陈妃关系如此好了?
陈妃自从陈家老太爷辞去官职后,就遭了冷落,按道理,茹嫔应该避着这位陈妃才是。
“少夫人,我们回慈宁宫吧。”一侧嬷嬷提醒。
“是。”魏卿卿应着,心底有无数的疑问,都没有跟身边这位嬷嬷打听。
回到慈宁宫。魏卿卿被晒得发烫的浑身才有了些许凉爽。
长公主红着眼睛坐在一旁擦泪,太后合着眼睛让身边的人打着扇子,看不出喜怒,唯独汝阳王妃的眉头一直紧着,时不时看一眼长公主,似乎在担心什么。
魏卿卿过来,佯装没看到这些,只回了太后的话。
“你做的很好。”太后听过后,露出几分笑容:“这个丞相府最近半年就没闹出过一桩得体的事,若是不好好给个教训,京中妇人纷纷效仿,怕是要出大乱子。”
魏卿卿不去想太后所指的‘大乱子’是什么,只笑了笑,推说自己年幼不懂,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太后深深看了看魏卿卿,又闲说了几句,见时辰不早,便道:“都留下吃了午膳再走吧。”
魏卿卿想起还在宫门口等着的容彻。要开口,方才的嬷嬷却是提前一步替她开了口,笑道:“太后有所不知,容二爷这会儿还在宫门口晒着呢。”
“哦?”
太后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哀家倒是没想到,容家这二小子,竟还是个痴情种子。”
魏卿卿适时的红了脸。
太后满意的看着魏卿卿,笑道:“行了,哀家也不能做那恶人,让你夫婿再晒几个时辰,你回吧。”
“多谢太后。”
魏卿卿露出小女儿的娇羞之态,行了礼,又看了看一侧的长公主。
太后笑起来:“你大嫂陪哀家用了午膳再走,你放心,哀家保管不会把你大嫂私自扣了。”
魏卿卿眉心一跳,这个意思,就是不会准许长公主跟容海和离了?
魏卿卿笑着应下,便退下了。
从慈宁宫出来,见到容彻,魏卿卿便把自己看到的事儿都说了。
容彻听过后,反倒没有松口气的样子,却也没有瞒着魏卿卿:“太后不肯答应,是怕没有人能辖制大哥了。”
魏卿卿不解,容彻这才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才笑起来:“你当真以为大哥就是个读书人什么都不会么?”
“那倒不是。”不过对容海的了解确实不多,只知道当年他也曾在朝堂崭露头角,但很快就当了驸马娶了塞北,再没出过半点水花。
“大哥即便是在塞北,也是军民上下一心爱戴的人,这么多年大哥虽然不曾出仕,但塞北十二个郡县各个以他为尊,六个守备军十万大军,全部唯他马首是瞻。只是名义上,他依旧只是个闲散驸马而已。”容彻笑,笑容里透着继续惋惜。
“如若大哥当年留在朝堂,丞相的位置,岂会叫那容锐章坐了?”容彻提起容锐章,是眼皮子都瞧不上。
魏卿卿瞧他这自信的样子,忍不住问他:“那爷呢?您自己为自己可惜吗?”
容彻伸手将魏卿卿捞在怀里,斜睨着她,薄唇勾起:“爷想要大军,如今也可以要到。将军的位置,于爷来说如同探囊取物。所以今日,太后的人才会跟着你,试探你对丞相府的态度。你的态度,便代表了国公府的态度。”
魏卿卿挑眉,她果真猜中了。
“朝廷为何一直防着国公府?”这是魏卿卿最不理解的。
魏家大房最出息,老国公一看就不是简单的人物,这么多年却不得不一直在外。容家长子远远赶去塞北,容家次子被迫放弃权势赋闲在家,堂堂国公府,到现在竟无一个小辈生养出来,这是要绝了国公府后代的样子。
提到这个问题,容彻的眼神又深了几分。马车正好停下了。
阿鲲的声音传来:“爷,少夫人,到重阳楼了。”
“嗯。”容彻笑看着魏卿卿:“大哥也在,走吧。”
魏卿卿也不再追问,她想,等容彻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跟自己说。
出了马车,魏卿卿刚下来,就撞见了正一瘸一拐从马车上下来的魏琼威,而魏琼威旁边,是另一个一瘸一拐而来的徐昌。
徐昌跟魏琼威现在是见面便红眼的仇家了。
徐昌的腿是因为容锐章断的,魏琼威是容锐章的小舅子,他自然也恨上魏琼威。
“夫人,走吧。”
容彻牵起魏卿卿的手,浅笑道。
魏卿卿看了看他,眨巴下眼睛,便随着他大步流星的从徐昌和魏琼威跟前走过去了,气得魏琼威跟徐昌是敢怒不敢言。
“阿鲲。”上了二楼,容彻吩咐了阿鲲一句。
阿鲲会意,停下来,等着他们进了房间,才回头看着两个拄着拐杖互不相让的魏琼威跟徐昌二人从门口挤了进来,直接弹出手里的小珠子打在魏琼威的拐杖上。
魏琼威失去平衡,自然伸手去抓徐昌,徐昌也没站稳,往后一屁股蹲跌出了门外,惹得大堂里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这可真是不巧了。我手滑了。”
魏琼威虽然不是故意,看看徐昌出丑,乐得直接笑出了声来。
徐昌脸色发青,看着施施然离开的魏琼威,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一侧小厮劝道:“公子,咱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
徐昌阴鸷的把小厮一推,恨恨看了眼自己的拐杖,再看离开的魏琼威,一声冷笑,直接招了小厮过来附耳低语几句。
小厮吓得浑身直哆嗦:“公子,这不好吧,万一叫人发现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徐昌扫了眼大堂里还在讥笑的人,咬着牙就继续往里去了。
阿鲲瞧见徐昌的反应后,直接就让人悄悄跟住了徐昌。
房间里,魏卿卿刚进来,就看到了正坐在窗边跟闫阮对棋的容海,魏浔也在,而且魏浔也明显看出了闫阮对容海和对自己的不同。
魏卿卿看了眼容彻,容彻负手瞧她:“如此安排不好么?”
“自然是好的。”
早些让大哥看清闫先生的心也好,只不过秋闱在即,也不知道大哥会不会受刺激。
容彻过去,打发了魏浔出来,留她们兄妹说话。
“大哥近来可好?”魏卿卿问他。
“很好。”魏浔目光复杂的瞧着魏卿卿,旋即心底才一叹,他一个大男人,想得居然还不如一个小女子长远:“小妹。我明白你的心思了。你是为了魏家好,为何我好。”
“大哥当真舍得下吗?”魏卿卿又问。
魏浔朝她一笑,而后才站在窗边看着街上行人,浅笑:“舍不下又如何?我有自知之明,也不想强人所难。先生今日特意让我观棋,便是要我死了这条心,既如此,我何必纠缠不休,既恼了人,也失了分寸。”
魏卿卿看着他如此豁达,也终是松了口气,问起他关于秋闱的事来。
提起这件事,魏浔眼底才算有了些光彩,而且他意外发现,自家小妹对于文章的见解,更有一番意思。
屋内,容海看着外面相谈甚欢的二人,笑起来:“魏浔倒是难得豁达之人。”
“他陷得不深。骨子里又清傲,自然该收心就收心了。”闫阮笑起来,容海却深深看向了她。
“你就不必操心我了。”闫阮知道容海的意思,他希望自己也能如魏浔这般及时抽身,但她的心早已放在他身上了,如何抽得回来:“我只教魏浔一年,教完就走了,不会碍着你的事。”
“阮儿,是我欠你的。”容海歉疚的笑。
闫阮却比他淡定,依旧稳稳拿着棋子布着局:“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你是你,我是我,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互不相干。”
落子,闫阮赢了容海。
容海笑起来:“你又赢了,这次你想要什么?还是继续攒着你的愿望?”两人少年初遇时,心高气傲的闫阮便以棋局挑战容海,两人不管谁赢了,都可以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容海在娶长公主那一天,用他所有的赢的条件,换了闫阮放弃自己。但自此之后,他再没赢过闫阮。
闫阮笑笑,仿佛没有想起曾经一般:“到现在为止,你欠我二十八局了,全部攒着。等我日后再找你兑现。”
闫阮说完,便出去了。
“大哥对长公主还没死心么?”容彻问他,并将今日宫里的事说了。
“长公主太过单纯,不知世事险恶。”容海并不怨长公主,只是,他还不曾死心。
容彻见他如此,也不再多劝,只吩咐上了饭菜开始用膳了。
而这会儿楼下。
魏琼威在雅间里见过太子手底下的几位大臣后,明显高兴的很。但他并不知道他爹已经暗中换了支持的人。
等酒足饭饱,魏琼威去了趟茅厕,压根就没发现徐昌的人在暗中跟着他。
“真是舒服。”
魏琼威叹了一声,打算从茅厕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茅厕不知何时被人从外头锁上了。
魏琼威立马想到了徐昌。
“徐昌你的下贱胚子,赶紧给爷把门打开,你以为你是谁,区区二品尚书家的公子,胆敢对老子下手。老子出去弄死你!”
“公子,这……”
不远处,小厮紧张的看着徐昌,徐昌却一声冷哼:“怕什么,只是关他一个下午,熏他一熏罢了。”
小厮惊恐,方才您可不是这样说的,您们在这厕所里放了好些毒蛇,魏琼威腿脚不便,万一被咬上一口,那……
“行了走吧。”
徐昌听着茅房里跳脚的大骂,脸色越发阴鸷,扭头就回去了。
暗处,阿鲲安排的人以为如此便了事了,准备回去禀报,就见另一道人影飞快窜了出来,以迅雷之势一剑朝并不宽敞的茅房捅了进去,顺便点燃了大火,而后扔下一块腰牌,便迅速撤离了。
暗处的人下了一跳,只等那人离开,便迅速跳下去捡起了腰牌,一看,竟是国公府的,当即便捡了腰牌回去回了话。
阿鲲到容彻身边低语过后,呈上了腰牌。
“徐昌人在何处?”容彻问。
“正在楼下喝酒。”阿鲲反应过来,立即应下;“奴才这就去办。”虽然暗处的人要陷害的是二爷,但现在徐昌是最好的替罪羊。
“安排人去查查下手的人。”容彻又道。
阿鲲应下。
吩咐完,容彻简单说了下方才的事,在场的人除了魏浔,其他人都只是面色凝重而已,魏浔端着酒盏的手却是一抖。
魏卿卿看了看容彻,容彻这才看向魏浔:“我让人先送你和闫先生回魏府。”
“也好。”闫阮淡淡应下。
魏浔看着神色平常的她,心底说不出的滋味。
在场所有人,就连闫先生和小妹这样的弱女子都能面不改色,反倒自己一副吓坏了的模样。实在让他自惭形秽。
魏卿卿看魏浔脸色灰暗的离开,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也没有阻止。
大哥只要踏入官场,这样的事情他只会看到更多,与其安慰他,倒不如让他自己慢慢消化。
不过今儿对魏琼威下手,却要陷害容彻的人,会是谁?
重阳楼不远的巷子内。
南平看到提着沾血的剑回来的黑衣人:“办好了吗?”
“一切照您的吩咐,而且刚巧,今儿那容彻也在。”黑衣人答道。
“那就好。”南平冷冷一笑:“这下,那魏猖总该没有后顾之忧了。”
消息传回将军府。
曲氏第一时间赶来,看着被人抬回来已经完全没有声息的魏琼威,直接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二公子今天为何会出门!我不是警告过你们,这段时间不许他出去吗!”魏猖看着地下跪成一片的小厮,大骂。
小厮们自知犯下大错,哪里还敢隐瞒,只将魏琼威约了太子的人喝酒,又跟徐昌发生争执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
魏猖听到这里。即便是征战沙场多年,也仍觉得脚下轻飘飘的。
太子的人把他儿子当什么了?
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杀了,他们竟都没发现?还是说,是察觉到自己要另投他主,所以才故意放任?
还有那徐昌……
“查清楚了吗,当真是徐昌所为?”魏猖不信徐昌敢明目张胆杀了他的儿子,更何况今日那重阳楼,容彻也在!
“回禀将军,我们查过了,公子去茅房的时候,是徐昌的人把公子的小厮全部调开了,后来也是徐昌的小厮将公子关在了茅房里,并拦住了要往茅房那边去的人。”底下的人回话。
魏猖听完,想都没想,一脚便将魏琼威的几个小厮一脚踢翻在地:“把这几个没用的废物拉下去,杖毙!”
小厮们无不求饶,魏猖却仿佛没听到般,阴沉沉看着唯一嫡子的尸首,深深合上了眼睛:“去山上,把三小姐接回来!”
一旁的曲氏终于缓过了气来,哭喊:“老爷,你要替我们的威儿报仇啊!”
魏猖何尝愿意眼下这口恶气,但今日这事,分明透着蹊跷。
这时候的徐昌已经吓得捂在被子里不敢出来了。
大热的天,徐夫人担心他闷着,一面叫人拿冰盆进来,一面掏心掏肺的劝着,徐家的人根本都还不知道徐昌‘害’死了魏琼威的事。
直到京兆尹的人找上门来。
徐昌被带走的时候,还在大喊:“娘,我没杀人,你要救我啊娘——!”
徐家顿时乱作一片,徐夫人又一次哭到了祝家去。
祝珠听到这个消息时,竟有些许的高兴,直到祝夫人红着眼睛进她的房间。
“娘,你怎么了?”
祝珠看着祝夫人的眼泪,以为她是在为徐昌担心,谁知祝夫人泪眼凄凄的望着她,哭着喊出了一声:“可怜了我的儿。”
祝珠仿佛被雷电劈中一般,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发出声音:“娘,莫不是祖母她……”要在这时把她嫁给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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