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老僧依旧在回忆往昔，安化侍的灵魂轻薄如尘，在老脸前飘飘荡荡。

    “按道理说咱家是修佛之人，红尘中的恩怨情仇都应该看开放下。但飞廉氏惹到的仇家乃是西川望族，家主乃当朝大司寇，和飞廉氏的父亲于朝堂上互有嫌隙。飞廉之父乃当朝兵部司马，和我孤独家倒是同气连枝，但和大司寇一族却势同水火。”

    “前辈，朝堂与江湖从来不分家，庙堂与修行界也从来都难以各行其道，直到今日依旧是如此。”

    安化侍此话乃是有感而发，他身负舒家血仇在身，自然不能心无旁骛得投身清修之道。

    不知是令狐老僧的言语太有蛊惑力度，还是安化侍自身的境遇同样感同身受，他的确感觉老僧跟自己的心境越来越相似趋同，甚至产生了一股想要与之亲近的忘年神交之感。

    这种感觉令安化侍心神安定，但潜意识中却在时刻提醒自己隐藏的危险。毕竟仅靠只言片语便让安化侍心悦诚服，这种精神束缚的能力简直近乎妖邪！

    老僧依旧是一副古道热肠的皮相，和蔼地笑着诉说悲伤的故事。

    “虽说我当年也算是叱咤一方，但毕竟西川人生地不熟，飞廉氏除了我以外也近乎孤立无援。飞廉氏死后我也难逃追杀，带着他的尸体在老山上被擒获缉拿，随即便被一同活葬进老山的乱尸窟中。”

    安化侍闻言神经一紧，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和今日一样的古地名。看来鬼道宗门老山的确是传承十几万年的悠久之地，根本不是陆某人所言那般只有五千年历史。

    “那段时间是我的黑暗时期，好在是佛宗修行者皮糙肉厚，他们弄不死我只能封住我的修为将我活埋，但乱尸窟的彻骨深寒并不能奈我何。隐境的修为也令我有近乎千年的寿数，足以在活葬坑中苟活很长时间。”

    老僧说到此处第一次收了笑容，不过可能是佛家造诣深厚，并未像鸠摩和尚那般假仁假义，也不像佘穆庄那般喜怒写在脸上。

    “那仇家族中最大的修行者也不过是隐境，见埋不死我便耗损巨大代价请动大能出手打碎了咱家源炉。咱家还记得当时被折磨得仅剩一息尚存，不过咱家还是假死闭气骗过他们继续苟活了下去！”

    安化侍闻言自然想到了自己被毁的道宗源炉，眼下又出现一处自己和老僧的相似点，安化侍即便再愚钝也能听出一点端倪。

    这老僧貌似知晓自己的种种前事，似乎在对照安化侍诉说着十几万年前的点点滴滴。

    这种感同身受的话语，若是对一般修士可能会听得越陷越深，但安化侍同样也是血泊里爬出来的苟活之辈，自然没那么容易轻易信服。

    残酷求生的十九年经历锤炼了安化侍的心智，令他更加谨慎去看待老僧的一言一行。因此老僧越是这么说前事种种，安化侍都要再思索一遍是否掺兑了虚假的口水！

    一老一少就这般在黑山黑水间平静对话，诉说着一段段平地惊雷的尘封前事。

    老的老到不能再老，小的还未过二十岁生辰。

    一老一少两只狐狸在对弈着心机，只不过安化侍现如今貌似没有对弈的实力资本。

    老僧此刻又恢复了笑容，似乎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令他满心畅快。

    “其实咱家心里也敞亮明白，不管是那位大能还是飞廉氏的仇家皆心有忌惮，他们之所以不敢痛下绝杀，就是在忌讳我背后的令狐世家。不过在这段活埋的日子里咱家也没闲着，反倒是另辟蹊径钻研出了一种修行方法。”

    “鬼道？”

    安化侍若是肉体在此，恐怕瞬间就会冷汗如瀑。

    老僧缓缓收缩下颌，他整颗脑袋都被镶嵌在青山锁链内，即便点头都显得异常困难。

    “那时候还未形成道法，仅仅是我在求生过程中思索的新奇法子罢了。咱家源炉被废后一身修为源流仍在，我花了将近三十年苦心钻研，最终成功在三焦处开辟新的纳气之地，引天地源气入体恢复了修为！”

    安化侍听到此处不再怀疑，三焦乃是六腑之一，令狐老僧所言的修行法门也完全和陆某人所说一致，完完全全就是鬼道的修行方法。

    “您......您难道是鬼道祖师？”

    若是让陆某人知晓自己见到了还活着的鬼道祖师，估计鬼道人剩下的十二颗脑袋全都会瞪大眼珠完全傻掉，但老僧却努力晃动着头颅表示否认。

    “当时咱家也这么认为，后来在脱困之后方才发现，早在咱家之前便有位奇人异士掌握了鬼的力量，并成功开辟胆魄鬼府晋入地境，因此严格算起来她才是鬼道祖师。”

    令狐老僧倒是谦虚严谨，丝毫不往自己身上胡乱攀功。

    “咱家其实对鬼道颇为不齿，恢复修为后也发现了其诸般弊端。之前妄图收服相弘鸟的两个隐境小辈皆根基不错，不过他们很明显是享用了咱家的福泽，修炼的鬼道乃是经过咱家改良过的功法。”

    安化侍早已习惯他这种小辈称谓，毕竟这老僧完全有这般说教的资格。不过他提到这件事情，安化侍也正好借机盘问。

    “那马脸道人和高冠少年现在何处，您可知晓？”

    这不算是什么隐晦的事情，令狐老僧闻言似笑非笑，继续开始跟安化侍打起哑谜。

    “他们的确进了苍梧岭深处，不过不在咱家这处也不在你肉身那处。他们在更加有趣儿的它处，只不过孩子你最好别去寻他们，毕竟他们所在之处连我都不愿踏足！”

    这话倒像是一句为安化侍着想的恐吓，只不过安化侍也是随口问问，当初他拒绝八步赶蝉做出离开的选择，就已经昭示了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真实内心。

    提到陆某人的令狐老僧似乎颇为感慨，眼神也微微带起一丝不解的褶皱。

    “这么多年来，咱家一直被锁在此地动弹不得，并不清楚为何祭师与鬼道要分道扬镳。看来这十几万年间魔道当真断绝了香火，这些小辈后人当真是空守宝山而暴殄天物！”

    安化侍听闻此话又是一惊，似乎触碰到了某些上古时期的隐秘关键！

    “敢问前辈，你说的分道扬镳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