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不撑伞来啊？”

    听到彩云的询问，宗文道顿了顿，然后压低声音：“我不喜欢……这个伞……”

    “为什么呀？我觉得很漂亮啊，连城主府的王大小姐都喜欢的。”彩云觉得很诧异。

    “就是因为女子喜欢啊……”宗文道踢了脚地上的油纸伞，嫌弃道，“花花绿绿，一点儿都不正经，同窗们都说只有女子才会撑这样的伞。”

    “这样么……”彩云沉默片刻，柔柔一笑，“那我下次给你备一只和他们一样的。”

    “唔。”宗文道敷衍应了一声，然后换好衣服，坐了过来。

    彩云见他表情郁郁，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文道怎么不和同窗们一起参加诗会呀？多参加这样的活动，或许能扬名呀什么的。之前不就有许多才子依靠诗会扬了名，被那些官先生收了弟子吗？”

    宗文道瘪了瘪嘴：“吟诗作对有什么用，又不能治世安邦。再说，他们去听雨轩，多半是和阿来一样，都是为了看姑娘们跳舞！”

    彩云狡黠一笑：“看姑娘们跳舞也好呀，文道问什么不去呢？”

    宗文道笑了笑，去拉彩云的小手：“哼哼哼，那群姑娘都是胭脂俗粉，哪有彩云姐好看？我看彩云姐，心情就好多了。”

    “讨厌！”彩云害羞地将手抽走，“你这家伙现在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我……我一个乡野女子，哪比得上那些女子霓裳羽衣……”

    彩云看着自己粗糙的麻衣，自卑地低下头。

    “彩云姐！”宗文道将双手放在彩云双肩，坚定道，“彩云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在我看来，那些女子加起来也比不过彩云姐一根手指！她们只不过是仗着衣服好看才能骗人看舞。要是彩云姐也一身舞衣，哪有她们什么事？”

    彩云羞涩地低下头：“真……真的吗？”

    “真的！”宗文道一把将彩云揽进怀里，“等我考取了功名，我要让彩云姐天天穿舞衣！”

    彩云虽然心仪于宗文道，但一被他搂在怀里，还是害臊得不得了。

    她轻轻挣脱宗文道的怀抱：“我……天天穿舞衣做什么……难道做你的舞女啊？”

    “当然不会是做舞女了！”宗文道哈哈大笑，“我有了功名，彩云姐自然是做我的诰命夫人！又岂会是区区一个舞女？”

    “你，又说胡话，我……我不理你了……”彩云目光躲闪，不敢看宗文道爱慕的眼神。只是余光中瞥到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却免不了欢喜。

    两人打趣了一会儿，彩云又道：“文道，要不……你去参加那个诗会吧……”

    宗文道审视她两眼，疑惑道：“干什么？彩云姐不要我了，让我去看那些舞女姑娘？”

    “不！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诗会上和同窗们搞好关系比较好，你总是不参与他们的活动，很容易被他们孤立的。”彩云解释道。

    宗文道皱了皱眉，展颜道：“彩云姐否定的意思是，彩云姐要我，但是不要我去看那些舞女姑娘？”

    他倒是没反驳彩云说的后一句话。

    彩云顿时又羞得无地自容：“你……真的是跟……跟阿来学坏了，明明以前……”

    “明明以前不会的！”宗文道替彩云接了下半句话，“彩云姐，等我考取了功名，就会八抬大轿娶你回家的，你对我总是这么害羞做什么？”

    彩云被他羞得实在不敢看他：“你……没个正行……”

    宗文道一怔，遂笑道：“那彩云姐喜欢正人君子的我，还是喜欢没正行的我？”

    “我……我……还是喜欢你正经一……”彩云还没说完，就听宗文道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你……你取笑我……”彩云俏脸通红，她瞬间明白，自己又被他耍了。

    “彩云姐，承认喜欢我又不是什么做了恶的事情，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宗吝道哈哈大笑。

    “你……真是坏死了……明明以前……”

    “明明以前不会的！”宗吝道又一次帮她接了下文。

    彩云怔怔地看着宗文道，摇摇头，然后伸出手来帮他理了下乱糟糟的头发：“文道啊，我知道你总是逗我，是不想我提起诗会的事情，对不对？”

    宗吝道顺从地被她抚摸头发，咬着嘴低头不吭声。

    “参加诗会是不是需要银子？需要多少呀？”彩云轻声问道。

    宗吝道还是不吭声。

    “彩云姐的娘亲和岚姨走得早，我们自幼就生活在一起，你是什么样的孩子，彩云姐心里清楚。”彩云缓缓开口，语气装得老气横秋，明明自己年岁也不大，却总是用着长辈的语气。

    彩云见他低着头，双手撕扯衣角，叹了口气：“岚姨走之前，曾经拜托我照顾你。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我的生命里多了一个重要的人。”

    宗文道终于抬起头，看向温柔的彩云：“彩云姐，我……”

    “诗会需要多少银子？”彩云帮宗吝道理了理衣襟。

    “五……五两银子。”宗文道吞吞吐吐地说道。

    彩云瞳孔一缩，显然没想到需要这么多。她摸了摸口袋，然后站起身来走向床铺。

    她搜索了好一通，从床头找到了一只小布袋。她取开布袋，看了眼小布袋中的东西，嘴角动了动好像在算着数量。

    随后她眉头皱起，又走向布篓，从布篓中取出一串铜板，然后一股脑把布篓中剩下的所有散铜板倒进小布袋，最后走向宗文道，面色为难：“文道，我这……可能不太够，要不然你去和听雨轩的人商量商量？”

    宗文道摇摇头，他接过小布袋放在桌子上，把彩云的两只手抓住放在自己双腮处。

    “彩云姐，一个诗会而已，去不去没什么。你辛苦了那么久攒下的银子，可不能这样浪费了。”宗文道用彩云的两只柔荑摩挲着自己的脸颊，感受着上面的茧子和创口，心疼不已。

    “文道，是我……对不起你。”彩云这一次没有把手抽回去，只是语气中隐隐有了哭腔。

    “彩云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宗文道语气重了起来，“分明是我没本事，不能赚钱还需要你来养我！劳你没日没夜的编伞贩卖，都怪我是个废物！”

    “别那么说！”彩云连忙捂住宗文道的嘴，“你……你是顶好的，我……啊！”

    彩云忽然尖叫一声，原来她捂住宗文道的嘴的时候，那个坏家伙竟然伸出舌头舔了她一下！

    “你……你怎么这样！”彩云惊慌后退。

    宗文道冲上去一把抱住彩云，深情道：“彩云姐，我喜欢你！”

    “我……我我……”彩云更慌张了。

    “彩云姐别动！”

    彩云果然不动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宗文道这般命令似的语气。她好奇地抬头看向宗文道，却不料宗文道正俯下头来，正好和她吻在了一起！

    “唔唔唔！”彩云起先还挣扎了两下，可当宗文道将双手放在她的腰间时，她就软得一分力气也无，任由他轻薄了。

    良久，唇分。

    “你……明明以前不会的……”彩云气喘吁吁地趴在宗文道怀里，隐隐带着哭腔。

    “人总是要长大的嘛……”宗文道嘿嘿笑道。

    “坏……”

    宗文道抚了抚彩云的微微发黄的长发，心疼道：“彩云姐，要不……我不读书了，和你一起卖伞吧。有我帮你忙，你就不会这么累了。”

    一听到这个，彩云突然大力挣扎起来，用力推开了宗文道，双眼锐利：“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叫不务正业！你要气死我！”

    说罢，她伏在桌子上呜呜哭了起来。

    宗文道瞬间慌了下来：“彩云姐你别哭了！我错了！我错了！我绝对好好读书！”

    彩云双肩颤抖，哭声渐止：“真……真的吗？你……别骗我……”

    “我就是骗了天底下所有的人，也不会骗你的！”宗文道迅速说道。

    彩云这才破涕为笑：“你又说这种话来消遣我……”

    彩云缓缓站起来，走向床铺，从床底取出一只箱子。

    “彩云姐，你在干什么？那只箱子……是锦姨的东西吗？你不是一向不让我打开的吗，说是不到时候。”宗文道疑惑道。

    “现在就到时候了。”彩云看着娘亲的遗物，突然颤声道，“你……你转过身去。”

    “啊？”

    “你不听我的话了？”彩云跺了跺脚。

    “哦！好！”宗文道刚把她惹哭了，哪敢再胡闹。

    彩云见他乖乖听话，舒了口气，心中暗道：文道越来越不懂事了，还好还听我的话……

    想起方才那个缠绵的吻，她双眸中隐隐有着坚定，然后毅然打开箱子。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宗文道疑惑不已：“彩云姐，你在干什么呀？”

    彩云不理他。

    “你说话呀？不说话我转过来了？”

    “不许！”彩云的声音有些慌张。

    “啊？”宗文道很好奇，本来想转过去看一眼再转过来，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片刻后，彩云羞涩地说道：“你……转……转过来吧。”

    “哦。”宗文道懒洋洋地转过去，待看到一身舞衣的彩云时，眼睛不住放光。

    “哇！彩云姐，你哪来的舞衣？！”

    “娘，娘亲的遗物……”彩云咬了咬唇，不敢看他，“好……好看吗？”

    “好看！比听雨轩的姑娘们好看一百倍！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宗吝道衷心赞道。

    彩云本就天生丽质，就是太过瘦弱，此时身披当年名动全城的花魁的舞衣，顿时明艳动人。

    彩云偷看了宗文道一眼：“这么说……你看过听雨轩的姑娘们了？”

    “……”宗文道哭笑不得，“我都没钱进去，哪里看过她们？彩云姐别闹了，快近身过来让我看看，这到底是哪里下凡的仙女！”

    彩云却不理他，忽然跑了开，取了只彩云伞便冲出屋子。

    “彩云姐，你去哪儿？下着雨呢！”宗文道追到门口，惊呼道。

    彩云撑着伞站在院落，雨水顺着伞檐形成一道雨幕流下，她瘦弱的身影遗世独立，只听她呼喊道：

    “文道，娘亲曾经对我说，如果我找到了如意郎君，就对他唱一曲歌、跳一支舞，你……你愿意听我唱歌，愿意看我跳舞吗？”

    “我……我愿意！”宗文道毫不犹豫。

    彩云柔柔一笑，随后纤弱的身躯翩翩而动，她仿佛一只水中精灵，在落雨中随心舞动，优美的乐曲从她花瓣般的唇中缓缓飘扬……

    那一次，她，唱的是《采莲曲》。

    那一次，她，跳的是彩云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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