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德华这个猜测,付拾一也是赞同的。
榴娘只恐怕,真对林期是有那么几分爱慕的。
所以,今天陡然发现,很可能她自己只是林期手里一个被利用的工具,她自然受不了。
更甚至,林期就是那个让她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
她更受不了。
被灌了药的榴娘,安静睡下。
除辛忍不住训斥他们:“虽然榴娘做了恶事,但也不要逼得太紧。不然人真的会疯的。”
付拾一连连点头,也有点后怕。
李长博则是在想另外一件事情:“方才榴娘说,他们经常观看凌虐折磨人的节目。甚至还会让人互相斗殴。”
付拾一也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我怎么觉得,我们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李长博沉声道:“有点像摔跤和相扑比赛。但比那个更残暴。”
“还会不会有更多的人来看?”付拾一犹豫一下,“我感觉,可能不只是几个人有这样的喜好。我曾经听过,有一种地下拳场,打黑拳的。打死打残的都有。越血腥,越暴力,看的人就越兴奋。而且,还会开设赌局——”
这种行为,说白了,其实就是刺激神经。
有一类人,有钱,有权,但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他就会觉得人世间的刺激也不过如此——美女他有了,但审美疲劳了,钱也多到只剩下数字,人生好似无趣起来。
而这个时候,他就会去追求刺激。
飙车,骑马,运动,竞技游戏,其实都是刺激多巴胺分泌,刺激人的精神。
而比这些正常的刺激更刺激的是什么?
血腥和暴力。
这些人精神太空虚,所以就会出现这种错把精神刺激当成愉悦的行为。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面上,看到了凝重。
这不是小事。
付拾一略有些紧张的问:“要不要告诉陛下一声——”
李长博颔首:“我得进宫一趟。”
吕德华则是压低声音:“林家可不是小门户,他们家……真会卷进这些事情里去?”
李长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答案其实已经不言而喻。
付拾一喃喃道:“我感觉我们即将接触到另一个长安城。”
但这个,是不应当存在的。
李长博进宫去了。
付拾一守着榴娘。
榴娘昏睡了一个时辰,人就醒了。
醒来也不疯癫狂躁了,但开始愣愣出神,像是只剩下个躯壳。
付拾一递给她一杯水,问她:“想聊聊吗?”
榴娘接过水来,苦笑一下:“聊什么呢?”
“你现在……还好吗?”付拾一问她,同时上下打量一下,不确定榴娘的精神状态如何。
榴娘摇摇头:“好不好的,有什么重要?事已至此……”
她忽然又补充一句:“但我不后悔。郑毅他就是该死。”
付拾一无心与榴娘说她的错对,每一个人的观念,都是不同的。既然榴娘不这么认为,甚至不动摇,那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结果付拾一不说,反倒是榴娘有些奇怪了:“你就不跟我讲道理?”
“道理不会改变任何事情。”付拾一实话实说:“讲道理,也是去和旁人讲。防患于未然。已经发生的,就没必要了。”
“而且,如今等着你的,并不是道德上的对错。是律法。”
榴娘一愣,意外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看住榴娘:“你只要自己不后悔,我跟你说再多,也没用,不是吗?你痛苦的,是你被利用,被欺骗,而没有觉得自己杀错了人。”
“他不该死吗?”榴娘声音拔高了些许:“他害得我失去了家,害得我流落街头,最后不得不卖身为妓。你知道我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吗?”
付拾一虽然并不打算辩论什么,但仍客观道:“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你是无辜的。因为你是个可怜人。寄人篱下已经很艰辛,可最后连这个庇护都失去。但你可有想过,造成这一切的,究竟是谁?”
榴娘毫不犹豫:“当然是郑毅!我叔叔明明已经求他了,甚至愿意分给他一半家财!”
付拾一摇头:“造成这一切的,正是你叔叔。”
榴娘下意识反驳:“我叔叔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我们过得更好——”
“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能拿。那些钱,真的属于你叔叔吗?你们家,真的就穷困潦倒了吗?据我所知,你们齐家,原本也不错的,只是这一代人丁单薄而已。你是命苦,这一切你都无法选择。但你不能因为自己命苦,就觉得所有人都欠你的。”付拾一看住榴娘的眼睛,十分不客气。
“郑毅是为了百姓请命,为了守护这太平!你平日里的绫罗绸缎,珠宝玩物,甚至吃的那些精细饭食,你有想过,是怎么来的吗?”
付拾一想到这些,就很心痛:“他可能是你叔叔剥削了好几家的钱,也有可能是朝廷赈灾的钱。你知道赈灾的钱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如果你拿走这一份钱,那很可能饿死的,是一家子。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
“有你这么大的,甚至更小的。多少女孩儿,为了一口粮食,被卖去做奴婢做妾,做妓子?”
“也有可能,是本应该给边关将士们的冬衣,或者粮饷。”
“你为这盛世太平做了什么?你在享受的时候,百姓在辛苦劳作。将士们风吹日晒,离开家乡,驻守在荒凉之处——”
付拾一再一次轻声问榴娘:“凭什么付出辛苦的人要被欺负剥削,而没有付出辛苦的人,却要锦衣华服,奴仆成群?”
榴娘张口,面上慌乱,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你叔叔贪污,害了你们全家,你们该怪他。而不是该去怪旁人检举揭发他贪污。榴娘,你怪错了人了。你叔叔贪污,没人逼着他拿钱。他是真的该死。我觉得你可怜,仅仅是因为,面临家中变故,你从来没有选择余地而已。并不是因为你受罪吃苦。”
榴娘却不赞同,她显然没听进去,反而厉声反驳:“不,不是的!这一切就是应该怪郑毅!人人都贪污,他为什么不肯妥协?为何不去查别人?”
付拾一没了脾气,也懒得再多说,只沉默的看着榴娘。
榴娘却越来越慌乱和急躁:“你为什么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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