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清月贪醉时那朦朦胧胧的虚妄感多喝了两杯，头枕在膝上沉沉喘着气，眼皮止不住地阖着，她真希望，就这样吧，永远都不要醒来了。那些人那些事，等她去了孟婆处，要上一碗汤，统忘干净了。

    凌允惟缓步上前，一掀大氅在她面前蹲下，手伸出又迟疑着在半空停住，她就这样真实地在自己面前，咫尺之间，可他却满心犹疑，他害怕，怕他伸出手，她就走开了。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凌允惟回头看去是来收东西的女佣，瞧着他在那小姑娘惶恐低下头，还没开口就得了凌允惟禁声的示意，忙不迭地又转身快步走开了。

    地上还有几分薄雪，凌允惟也不甚在意，席地坐下侧头紧紧地盯着佟清月，似乎是要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久久不要忘却。

    而今局势愈发动荡，虽说赢军已不足为忧，吞并不过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只是听闻近来国际形势风云未定，奉天那位同龄人狼狈入关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有些担心，相安江南似乎慢慢变得遥不可及了。

    假如他只是一个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假如他从来都未参与进这一场权力游戏中，假如……他一定带她走，去他曾经求学的那个美丽的国家，远离这一切。

    可惜，他不是。

    "清月，对你，我始终是没有办法。”凌允惟声音压的极低，深深皱着眉微微仰头看着佟清月，她发间簪着一支寻常式样的玉簪，他隐约记得，从前她穿这身衣服时，总是会簪他送的那支木簪。

    强行留她在诡谲风云中陪他同生是他自私了，只是同生而已，等到他知道自己不再可以保护她时，他势必会为她安排好去处。

    同生共死的誓言在这乱世太过残酷，同生固然是好，他怎舍得要她与他共死。

    何况，而今她是万万不愿意与他共死了。凌允惟思及此处低头自嘲一笑，手捡起台阶上一朵梅花小心翼翼别在佟清月发髻处，看她没有什么反应才又轻轻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恨着我吧，只要不要忘了我，不要当作我不存在，就是好的。”凌允惟恻然一笑喃喃道。

    "咳咳——咳。”

    佟清月沉沉地咳了几声，睁了睁眼睛才发现头疼得厉害，她转头看了看桌上的水杯，一双手已经把她扶起来，水杯喂到她嘴边，"夫人，慢些。”

    佟清月大口喝了两口水，这才看清身边人的样子，是家安的乳母，佟清月眼睛闭了闭，靠在她身上喃喃问道："怎么是你，家安呢？”

    乳母把水杯放在一旁，忙拿起软枕垫在佟清月身后，扶着她靠好，这才起身来垂手道："少帅带着小少爷去骑马了，吩咐我来等着夫人醒。”

    佟清月只应了一声，微微一低头发髻上一朵梅花落在她身前被子上，佟清月眉心稍稍一皱，拈起梅花来迎着光举在眼前，早晨微光透过白梅花瓣，花瓣便成了玉，晶莹剔透。

    乳母有些发愣，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佟清月，散发素衣，仰着头迎着光的样子，也不过就是个小姑娘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