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允恺在小祠堂里碰见佟清月时并不惊讶，却又一些局促，这是他多年未有过的感觉了，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在自己家中逐渐枯萎的姑娘。

    佟清月眉眼收敛着平静的样子，微微颌首。

    "身子好些了吗？”凌允恺浅浅笑着也点了点头，也不避着她，从袖中抽出信封来放在沈璧君的牌位前。

    佟清月在白烛上点燃了香微微晃了晃手腕，而后又递到凌允恺手中，自己往后退了两步，看着沈璧君的牌位默默低垂下头，她恨这个家里所有的人，可只有大嫂，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给了她全部的温柔。

    凌允恺摇着轮椅上前去把香插在香炉里，又从怀中掏出方巾来仔仔细细擦拭过沈璧君的牌位，眼眶不自觉地便又湿润了，好姑娘，你能不能告诉他，而今这个家，他该怎么办呢。

    佟清月穿得素净异常，只站在他身后就像没有生息一般，凌允恺转过轮椅来稍稍一犹豫，还是开口道："我知你恨这家中所有人，我亦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们，只是……不要伤害自己，这是不值当的。”

    "大哥恨吗？”佟清月一直没出声嗓子有些干涩，皱着眉轻声问道。

    凌允恺微微偏了偏脖子，低头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平静道："我恨。我恨父亲逼死了璧君，我恨这个家葬送了我与她的年少欢情，恨这无休无止的斗争赔进了太多无辜的人，我更恨我始终在这罪恶中无能为力，为虎作伥。”

    佟清月哂笑一声，稍稍睁大了眼睛由着眼泪慢慢涌上来，喉咙微一哽，"原是念奴娇看的最清楚，凌家的男人，都是要做大事的。”

    凌允恺似乎无言相对，只默然沉沉叹了一口气，"老二爱你甚过爱他自己。”

    "可他爱我，缘何要害的我爹爹横死他乡？他的爱，我要不起了。”佟清月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却还是紧紧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我爱他，可是为什么他是凌震南的儿子，为什么他是凌家的人呢？”

    凌允恺眼角也有些微润，缓缓低垂下头，"对不起。”

    佟清月退了一步，她需要的是他亦或是凌允惟的道歉吗，纵然有他们千百次的道歉，那些离开的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想搬去后院的小青楼独居，请大哥成全。”佟清月也微微低下头，为什么他们都是凌震南的儿子，她一面恨着一面又不断地想起那些美好的曾经，她已经快要被折磨至疯魔了，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思玲珑剔透的人，她不能放过他，也不能放过自己。

    凌允恺眉稍稍一皱，"楚三小姐不会妨碍你任何，在凌家，你永远是唯一的少帅夫人。”

    佟清月摇摇头，嘴角紧紧绷着是故笑得有些僵硬古怪："楚三小姐亦是无辜，何必再因我而给她徒增烦恼。其实有她无她，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凌允恺话顿在嘴边，稍稍一颌首，"好，我着人给你收拾了去。”

    佟清月点点头转身要走，走出两步凌允恺又叫住她，看着她瘦削单薄的背影凌允恺有些鼻酸，他一生不信神佛不信轮回，此时却希望，时间能回到她刚刚嫁进凌家时。

    "清月，你可以不是淮军少帅夫人，可我希望，我还可以以大哥的身份为你做一些事。”

    佟清月没有应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等他说完就走出小祠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