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几处的卫兵都有几分倦怠，约着去无人处抽颗烟也是常有，佟清月待点墨睡熟后一个人也没有惊动便上了楼去，如寻常一般到凌震南房前。

    鎏金的门把手触手生凉，哪怕在这夏日夜里也给人以不愉之感，佟清月手上动作松而又紧，反复几次才终于下定决心打开门。

    屋里暗的怖人，佟清月借着从身后走廊里照进的灯光看清床上老人的样子，也不过数月，当初威震一方的人就已经是骨瘦嶙峋的样子了，周身笼着行将就木的衰哀之气。

    佟清月紧紧蹙着眉，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手心渗出汗来，叫她有些握不稳手中那支枪。

    凌允惟留给她的那支枪。

    佟清月在素白长裙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又重新握住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准床上不知是熟睡还是昏迷的老人，她只需要轻轻一扣，就可以为爹爹报仇了。

    屋里关着窗户闷热的厉害，佟清月清晰地听见自己呼吸声渐渐沉重，她从来没有动过害人的心思，更何况是名义上的家人，可为什么，为了那些东西算计了她的一生还不够，还要害了爹爹。

    他为了这与他毫无关系的权柄那样尽心尽力，最后却落得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结局。

    为什么。

    "为什么？”佟清月手握紧了几分，死死地盯着床上老人，两颊因用力咬牙而微微发颤，"那些东西，就那么可贵吗？比人命人情还可贵吗？”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她的。

    佟清月走近了一步，手指慢慢扣在扳机上，只需要再一步，一切都结束了。

    "嘶——”

    房间里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佟清月吓了一跳，低头才发现凌震南已经睁开了眼盯着她，她看的分明，不是盯着她手里的枪，而是盯着她。

    佟清月呼吸一顿，咬着牙并没有收起枪来，凌震南眼睛用力睁着，那声音应该是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的，他已经很久不能说话了。

    在这座曾经唯他马首是瞻的帅府里，有太多人不愿意让他说话了。

    "父亲，您对我爹爹、对大嫂、对那些无辜的人下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时今日？”佟清月改用双手握住枪，一开口反而又平静许多了。

    凌震南似乎努力想要抬起头来，喉咙里依旧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佟清月闭上眼睛，耳边俱是凌允惟教她用枪时的话，沉息，静气，心狠。

    枪响了。

    凌允恺来时佟清月正慢慢从房里走出来，血溅在她长裙犹如雪地红梅，只是她干干净净的脸上又沾染了些许。

    佟清月低垂着眉眼一声不吭，她并不快活，甚至，有一些难过。

    凌允恺扯过腿上薄毯扔给点墨，点墨会意立刻上前包裹住佟清月微微发颤的身体而后扶着她往一旁去了一步。

    凌允恺抬眼看了一眼黑洞洞的房间，短暂闭了闭眼睛沉声道："刺客行刺大帅惊了二少奶奶，扶她回房休息吧。”

    佟清月怔怔地抬起头，凌允恺嘴角牵了牵，声音柔了两分："没事儿，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