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

    今天，没有预约，我正在用电脑上网，这也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这时候，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咕咕的震动起来，我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孽缘。

    “喂。”我有气无力的说道。

    “喂，小钱啊，还在家里蹲着啊？”电话那头一开口就不是正经话。

    “是啊。”我回答道，顺手关了电脑，强子既然给我打电话，那肯定是要强行约我出去的。

    “走，出来坐坐，你也不怕身上长蘑菇了。”强子说道。

    “好，哪里？”我已经朝厕所走去，准备小解一下后再出门。

    “定位发给你了，30分钟后到。”强子说道。

    “好。”我挂了电话，解决好个人问题后，穿上外套，戴上黑色的隔音耳罩，出门去了。

    借助导航和公共交通，我提前一些时间到了，我正打算是发会呆还是看看手机的时候，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我转身一看，原来是强子。

    我摘下隔音耳罩对着强子点了点头，强子说道：“走，上楼，四楼。环境还不错。”

    进了店，选了一个小包，这店果然不错，一点都不吵杂，也没有学其他店放点轻音乐什么的，很安静，我很喜欢。

    “先生，请问你们要些什么呢？”服务员弯腰问道。

    “CaffeLatte。”强子没看递过来的单子，直接说道。

    “白水，冷的热的都行，谢谢。”我也不假思索的说道。

    “好的先生，一杯咖啡拿铁，一杯白水。请问还有没有其他需要点的？”服务员说道。

    “暂时没有了，谢谢。”强子点头确认道。

    这家伙小名强子，大名李强，与我可是孽缘，从幼儿园小班开始，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班同学，足足同学了十八年，关系想不铁都不行。

    “小钱，咋的呢，当了博士就了不起了啊。我上次给你介绍的客户，人家可是给我说了，你高傲的很呢。”强子等服务员走了后，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对着我说道。

    “那个王总是你介绍来的？”我问道。

    “那是。你那圈子里都是穷鬼，能和这种老总攀上点关系的也就只有我了。”强子说道，“我就很好奇了，你也不是和钱过不去的人，人家给你开价每个月三万块，只是要求你作为心理顾问，需要的时候上门服务，咨询费还另算，这简直就是白送，你竟然给人回绝了。你是不是嫌钱少啊？”

    “钱确实不多。而且你知道的，我不出外勤。”我很淡定的说道。

    “你，你就继续吹吧。”强子好气的说道，“我不相信你还有个七八位数的存款，能让你在家里屯着吃。”

    “确实曾经是有个机会，每年能有不低于八位数的美元支助，不过我拒绝了。”我很平静的说道。

    强子听了我的话，直愣愣的看着我足有好几秒，他摇着头说道：“哥，我的哥，你永远都是我的哥。我懂了，你的追求在星辰大海，是我这种俗人永远不能企及的。我错了，我诚心认错。”

    “知错不改，善莫大焉。”我点着头说道。

    “从小就玩不过你。你这家伙，说不贪财吧，就靠猜左右，可是骗了我足足十八年，足足十八年啊！从糖果到游戏币，一样都没拉下过。”强子喝了一口咖啡，笑着说道：“说实话，从打小起，我一直觉得你是妖怪变的，不然咋可能从来就没猜错过。没想到啊，没想到，心理学博士。妈蛋的，我和心理学博士玩博弈，妥妥找死。”

    我也跟着笑了一下，可是好怀念以前的时光，十八年又十八年，没想到一眨眼就过了这么久了。

    “前段时间，初中同学会、高中同学会，你都没来，同学们纷纷问我，你是不是还没回国，我说，钱生回来啦，正蹲在家里种蘑菇呢。”强子笑着说道：“你也是，同学会每次都不参加。”

    “没意思。”我喝了一口水后说道。

    “确实没意思。”强子脸色出现了一丝厌倦之情，“老同学见面后，男的想与我攀关系，女的想和我瞎搞一下。能还把我当成小屁娃的，也就只有你了。”

    我摇了摇头，对着强子说道：“别想多了，你现在就是个老屁娃。孩子都有十几岁了，还想装嫩。”

    “哈哈！”强子大笑起来，他的笑容难得如此真诚。

    我们两又聊了一会以前的时候，强子对着我说道：“小钱啊，等下到我家里去吃饭不？”

    “嗯？”我点点头，看着强子。

    “小钱，我家老爷子最近有些不对。”强子一提到老爷子，脸色都有些不好了，他接着说道：“老爷子一直清醒的很，但是这几天他不知道为啥，一直在收拾行李。我晚上到他房间看到了，给他放好了，他等我走了后又在悄悄的弄。我有点担心，所以叫你去看看。”

    “好。”我点头道。

    后又和强子聊了一会，我们就趁着晚高峰还没到，就离开了咖啡馆朝着强子家走去，又在路上磨蹭了好一会，终于到了他家里。

    “随便坐，老婆孩子今天没在，只有我和老爷子两人。”强子脱下外套后，朝着厨房走去，边走边喊道：“周妈，今晚有客人，多做一个人的饭。”

    “哎，知道了。”周妈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再整一道白水煮菜，就是白开水，煮些新鲜菜，不放油，只放些盐的那种。”强子又接着说道。

    “好勒。”周妈回应道。

    “小钱，走，我们去看看老爷子。”强子转身对着我说道，我起身跟着他走去。

    楼下角落里的一个房间，门虚掩着，强子用手敲了一下门后，也不等回应，就推开了房门。房间向阳，里面还有一个独立的阳台，老爷子正坐在小马扎上侍弄着一盆花草。

    “老爷子，钱生来看你啦。”强子对着老爷子喊道。

    “叔叔好！”我大声的喊道。

    “哎，小声点，我耳朵还行。”老爷子起身后，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道：“你看人家钱生，多年轻，你呢？”老爷子斜了一眼强子，说：“秃得和葛优似得。”

    强子尴尬的笑了笑，我连忙说道：“那不是强哥忙嘛。”

    “忙忙忙，就只知道赚钱。”老爷子不满的说道，“还是你好，有文化，有学问。我给你说，有文化顶重要了。”

    老爷子可能不知道了，现在的文化人，不过是拿着学问卖钱的商人罢了。

    “钱生啊。”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后，从包里掏出一根烟来，点上后对着我说道：“有对象了没，有的话带来瞅瞅？你爸妈过世得早，我这个老叔得帮你过过眼，将来下去了，也好给他们讲讲他家的媳妇是啥样子。”

    “叔，我还光着的呢。”我有些尴尬的说道，我这年龄，都已经大到了不好意思用单身这个词了。

    “咳，爸，你瞎说什么呢。”这时，强子岔了进来。

    “也就是随口一说。”老爷子说道，“到了我这个时候，你就懂了。几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人是说大就大，说老就老。有些事，趁着年轻赶紧，别老了之后才来追悔。”

    “知道了，叔。”我赶紧回道，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了。

    “走，我们客厅里说去。”老爷子起身，昂首阔步的出门了，强子紧随其后，我在后面磨蹭了一下，四处打了量了一下房间，果然看到在床和衣柜之间整整齐齐的放着几个老式的行李箱。

    我们三在客厅里聊了半天，忆往昔，之后周妈叫开饭了，饭后，强子提出送我回去。

    在车库里，我们没有上车，强子将身体靠在车旁，问道：“小钱，你看出我爸是啥问题了不？”

    我沉默了很久，老爷子精神很好，看上去状态不错，但是却带着一种常人不具备的味道。

    这种味道叫死亡。

    “强子，老爷子时日不多了。”我低着头，沉着声说道。

    “放屁，你他吗说什么呢！”强子刚听到我的话，就大吼了一声，“你，你...”突然强子哭了起来，他边哭边说道：“你他吗说什么呢！你他吗在乱说什么呢！”

    “强子。”我对着这个捂着嘴，哭得撕心裂肺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比我幸运，至少还能知道自己剩了多少时间陪他。”

    ******

    几周后，我参加了李老爷子的葬礼，他走的很平静，晚上睡觉前还喝了点小酒，第二天再也没醒来。在葬礼上，我听着悼词，才知道原来李老爷子不是本地人，当年因为工作原因到了这里后，再也没能离开。

    都说人死之后，魄升九天，魂归故里。李老爷子他归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