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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又见父亲

书名:二拴的一九七八作者:岳麓之巅加入书签投推荐票错误/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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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进院了,皮肤黝黑,身材高大,一块灰色的手巾搭在脖子上。

    一件中式白单袄,一排桃疙瘩纽扣解开一半半敞着胸,看不出颜色的裤子半挽着。

    左肩上扛着一捆水稗子草,那是歇工时给羊割的,晒干后冬天的草料。

    母亲拿着两把镰刀跟在后面。

    李之重终于忍不住了,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抖动着下巴默默地抽泣着。

    三十六年了,虽有一个五十年的灵魂,想着前世父亲在他十四周岁时早逝,想着和医院去世的父亲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再没说一句话,想着前世的种种艰难,还是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见到家长了,哭的稀里哗啦的,怎么都停不下来。

    “咋了这是?”抱着柴火进家的母亲问道。

    “刚还好好的,你们一进院他就哭个没完。”奶奶也纳闷地说。

    “二哥羞,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小妹有些不知所措地说,看到二哥哭她有些害怕。

    “咋了?”把草放在西房上摊开后也进了家门的父亲问。

    李之重还在哭,一边抹一边哭,就想哭,两辈子的泪都要哭出来。

    “不知道呀!”奶奶应道。

    “好端端的哭甚了,盼你奶奶(这里是自称)死了。”母亲呵斥道。

    “说甚了这是,娃娃一放学就张罗的做饭,回来你就能吃个现成的,不说点好的。”奶奶有些不满道。

    母亲没吭声,父亲走上前,罕见的摸了摸李之重的头说:“开饭哇。”

    “好,”李之重哽咽着说,父亲坐在炕沿上脱鞋准备上炕。

    “二哥说‘饭前便后要洗手,有细菌’”小妹大声地说着,这个孩子记性也好,后世是家里唯一一个去北京读书的。

    看见父亲僵了一下,李之重忙狗腿的端来了脸盆,父亲洗了洗接过毛巾搽了一下上炕了。

    母亲张罗着用铁铲把锅贴铲下放在二号盔里,李之重配合的端在饭单上。

    母亲又用磨成月牙状的勺子把土豆大瓜汤汤舀在大盔里,端放在先前准备好的篇篇上。

    篇篇主要是为隔热保护油布,李之重顺手给锅里添了一瓢水。

    吃饭是个大事,有规矩的人家里座次不能乱。

    父亲是一家之主,坐在当头正面,奶奶为长者尊,坐父亲左侧,如果要是按照农村参加事宴坐席排位,这个位置是正席(主位),正对家门。

    关于正席还有个传说,古人住山洞时,吃饭时围成一圈。

    族长位置正对洞口,位卑者背对洞口,一旦有猛兽侵入,族长进退自如,位卑者以身饲虎,可见主位的重要。

    母亲坐父亲右面,两个小的一左一右。

    李之重今天没上炕,地下找了个大板凳靠炕沿坐下。

    舀饭还是母亲的工作,先奶奶后父亲后孩子最后给自己。

    吃饭时不允许说话,不能吧唧嘴,不能趴下(指小孩子),碗要端起来,不许把主食泡在菜里,米饭除外,咳嗽要捂嘴朝着背后,不许剩饭。

    村民骂人吃饭剩下的那点叫槽底子,用槽吃饭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农民也不是一味地粗直,含蓄起来也得让人好好琢磨琢磨。

    一家人默默地吃着,偶尔父母亲和奶奶说句话。

    “今天的菜烩好了,糊捣捣的。”奶奶不吝赞美。

    “真是二拴一个人做的?你没帮忙。”母亲接茬问。

    “就是二哥做的,还给我和小风糖了。”小弟表功似的说。

    坏了,李之重想。

    “哪的钱你买糖了,报名费交了没?”母亲厉声问道。

    “慢点说哇们,不要吓着娃娃们。”奶奶安抚着说。

    “同学给的,我没舍得吃。”李之重答道。

    “二哥烩的菜好吃,不硬。”聪明的小妹无意中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说起来也是可怜,父母下工后,急急忙忙地做个饭,吃了后还想歇一歇,午后还要上工。

    烩菜肯定火候不到,有时候土豆发硬就上炕了,还美其名曰“土豆结钢,越吃越香。”典型的苦中作乐。

    李之重饿了,吃了一大碗菜汤汤,两个锅贴,味道还算不错。

    就是荤油有些哈喇味儿,存放时间太长了。

    大盔里的菜一点没剩,锅贴剩下两个。

    父亲倒了碗白开水,慢慢地喝着,母亲把小妹剩下的菜汤加了开水大口喝下。

    农村把这种饭后菜汤加开水叫“teng”着喝,上不得场面。

    正规场合这样做会被笑话的,如果相亲时男女方有此行为,多半没戏。

    奶奶回她的西正房了,两个小的还在嬉闹,父母也吃完了。

    “爹,妈,你们躺一会儿,我来洗锅,”看见母亲张罗着要下地,李之重忙道。

    母亲没说啥,李之重先把炕上东西收拾了,用布子搽了搽油布。

    洗锅工具是锅刷子,是笤帚磨秃了再就业,俗语讲“笤帚帚熬成锅刷子了”,与“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类似,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洗洁精是不会有的,只有过年时炖了肉锅里油渍太多,才会用点儿碱面除油。

    灶里余温,使得洗锅水温度正好,锅碗筷洗两遍,用摆干净的搌布搽干。

    泔水倒在刚拿回来的猪食盆里,又去粮房用笸箩端回一碗麸子一碗米糠,混在泔水里,程序都在李之重记忆里。

    一切就绪,这时李之重看了看父亲,下一步不是他不做,是端不动,又怕撒了。

    猪食盆本身是加厚加大的大盔,装了多半盆猪食,最少四十斤开外。

    这时父亲下了地,稳稳地端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两头猪兴奋地嗷嗷直叫。

    李之重家喂猪用的是猪食槽子,是用石头凿刻而成的,放在圈里不容易被拱翻。

    两头猪进食不会太挤,猪食盆平时主要用于存放泔水。

    “当,”座钟响了一声,十二点半了,父亲在后炕已经躺下,母亲低声地呵斥两个小的睡觉。

    按照平时,被呵斥的还有李之重,他也会躺在炕上,今天母亲没管他,看着他不做声不愿意地忙碌着,说他的兴趣缺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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