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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嘉明没回答。

    按照他做的算法，这两人在一个月前就应该签定离婚协议了。

    他重新戴上眼镜。

    苍白的手拾起那些刚从传真机和打印机里吐出来的纸张。

    很多东西能在人为干涉下删得一干二净。

    但在技术恢复后，仍可窥见雪泥鸿爪。

    比如社交网络上流传的消息，通过数据恢复，被他打印下来，记录在纸上。

    他看过去。

    昨夜，辞安峰上闹出不小的动静。

    【是宴清！真是那个之前上过热搜的宴清！她和这男的什么关系啊？[发布于x月x日00:23]】

    【他是霍骁吧，我的天……他为了宴清跟其他人飙车？这一不小心翻车，他们霍家就断根儿啦，看来对宴清是真爱啊[发布于x月x日01:53]】

    昨晚，宴清出现在霍家马场。

    【霍骁愿意在公开场合把宴清带出来，应该是承认她了，可为什么霍家没当众宣布他们的关系？真是一入豪门深似海，嫁进去又能怎样呢……嗯，按照霍家一贯删帖的尿性，我这条v博怕是发出来不久就要没了……[发布于x月x日19:23]】

    办公室内安静非常。

    电脑屏幕发出的幽幽蓝光反射到陆嘉明镜片上，掩住他浅栗色眼眸。

    艾达发出“滋滋”声，“正在分析……”

    “不用分析了。”

    陆嘉明喊停，关掉机器。

    他起身，半靠桌缘，掌心轻轻贴着那些仍有余温的资料。

    还有什么可分析的。

    浸染商场数年，他和霍骁是对彼此威胁最大的竞争对手。

    提防对方，算计对方。

    自然也足够了解对方。

    七情从不上脸，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某天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为了一个女人可以不要命。

    一方面昏了头，另一方面，那女人在他心中地位，可见一斑。

    “真是大跌眼镜……”

    他摇头，拉开窗帘，终于准许光线充盈一室，半垂着眼睛，向下望去。

    阳光狠辣。

    众生如蚁，不敢抬头望日，一个个黑点移动着，在这世间疲于奔命。

    霍骁本该同他一样，低眉冷目俯视蚁群，却为了一厢绕指柔，心甘情愿跌入人间。

    不值。

    从窗外射进来的光线刺眼。

    高菲在宴清身旁站着，看到高层管理们眯起眼睛低下头，体贴为他们拉上帘子。

    宴清瞟了眼手机。

    不知不觉，她居然开了两小时会议。

    “今天就到这吧。”

    她道：“大家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做一份漂亮的方案出来。这件事很急，下周四之前务必交给我，按照我的思路，把更具体的规划展现出来就好，如果策划部经验不足，我可以找黎禾的外援来解疑答惑，这半个月就辛苦你们了。”

    为什么不直接找黎禾的团队做？

    开玩笑，黎禾现在几乎掌握在顾廷川手里，她完全外包给他们就是自爆，动向会被顾廷川了解得一清二楚。

    还是自己人用着比较安心。

    散会后，她走出会议室，高菲说：“开会时冷助理给我打了个电话，他来炫驰了，在会客室等你。”

    “冷啡？”

    “夫人。”

    宴清正要问高菲他来这做什么，就看冷啡早已在门外等候。

    冷啡见到她上前，彬彬有礼地招呼：“夫人中午好。”

    “午好。”宴清把手里文件交给高菲，“有什么事吗？”

    还特地跑一趟来找她。

    冷啡取出公文包里的文件夹，“夫人，您看，这是霍总一早找的全国知名设计师，在三小时内画的设计草图。”

    宴清没听懂他的话，拿过来一看文件就愣住了。

    文件夹里全是草稿，尾端署着各大知名设计师的名字。

    稿纸上或凌厉或柔软的铅笔线条，勾勒出绣有“宴”字的旗帜。

    “……为什么旗子上写的是‘宴’？”她目光流连在一张张设计各异的草图上。

    “霍总觉得，他是为了您赢得的这场比赛，比起自己，您对他促成比赛获胜的意义更重，所以应该在辞安峰插上夫人姓氏的旗子。”冷啡问：“夫人有喜欢的设计吗，如果都不满意，您亲自来操刀也可以。”

    一面旗子而已，需要这么劳心劳神吗？

    不，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霍骁用性命换来的。

    就为了在这座远近闻名的“夺命峰”上冠上她的姓氏，告诉所有人这里创下新的记录。

    或许，还顺便提醒那些飙车爱好者们，再想破记录难上加难，不如从此‘宴（偃）旗息鼓’，去培养些别的爱好为好。

    宴清心口涌起热烈的火焰，静静灼烧潜藏底部的情绪。

    她一一浏览过那些设计，细心理好它们，重新夹入文件里，“那我要好好挑一挑，选个最漂亮的。”

    “嗯。”冷啡很高兴。

    “宴总，我都回来了，你还没走啊？”

    恩雅早上离开，正好这时候回来，就看到宴清正抱着一个文件夹，还留在公司里。

    宴清问：“把他们送走了？”

    恩雅：“嗯，五个前途无量的小伙儿，希望他们最后能出道，为咱们争口气吧。”

    说着恩雅想起件事，“对了，下周就到你生日了吧？之前我们很久没联系，都有三年没给你过生日。现在我们宴老板是有公司有下属的社会成功人士了，不如下周叫上大伙儿一起给你庆生，办得热闹点？”

    ‘宴清’的生日是在这个时候么？

    书里没说，宴清还真不清楚。

    不过一提起生日，宴清脑海里首先涌入的是她自己生日那天，淅沥小雨中，行人街道上，她身前出现了一把伞，也同时出现了一个身穿灰色毛衣，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以及他送给她的那个，到现在一直陪伴在她身旁的小机器人。

    宴清神思不属，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可以，我也应该趁这样的机会，和公司里的同事多熟悉熟悉……”

    说者无心。

    冷啡默默记下日子，回昱臣后，跟霍骁说了这件事。

    “生日？”

    霍骁从伏案中抬起头看他，笔透纸背。

    “您不知道夫人生日？”冷啡嘴巴夸张地鼓成“o”型，“那也就是这三年……霍总您一次都没为夫人过过生日啊？”

    霍骁沉默。

    是的。

    过去三年，他厌弃她。

    她的生日，他从没想着记过。

    他闭上眼，按揉发疼的太阳穴。

    “你你你……”冷啡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记起来他是自己上司，又改了口：“您您您……'

    他欲言又止的指责，霍骁照单全收。

    霍骁睁开眼，放下钢笔，双手交叠撑在下颌处，视线穿过办公室，落到很远很深的地方。

    “我这个丈夫确实做得很失败。”

    他承认，语气里蕴着浓浓的自责。

    和悔意。

    冷啡说不出指责的话了。

    “但我也很迷茫。”他看向冷啡，幽深的眸对上他，眉心拢紧，“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讨她欢心。”

    宴清像天边的一捧云，他拼尽全力，或许能短暂取悦她一两秒，让她露出柔软温存的一面。

    可过了这几秒，她柔软的态度便会瞬间冷下，随着吹来的一阵风，整个人也跟着消失了。

    “冷啡。”

    “老板，什么事？”

    “你觉得宴清……她喜欢我吗？”

    “霍总，您什么都能怀疑，却决不能怀疑夫人对您的爱啊。”冷啡对霍骁的怀疑非常震惊，“如果她不爱您，何必在三年前跳出来救您于水火之中，非要和您结婚呢？她又不是悬壶济世的活菩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啊。”

    冷啡眼睛忽地一亮，“要不就借着这次生日，您公开和夫人的关系呢？她一定会高兴的。”

    他这两天没跟着霍骁去马场。

    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他也不知道，不是霍骁不想公开关系，是宴清反过来不愿意了。

    提起这件事，霍骁表情更为沉郁，“我就是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冷啡道：“霍总，我觉得你和夫人之间还有很多事没说清楚，您呢，对夫人的了解也不够，就比方说这生日吧，霍总你都不清楚，这可就过分了。我想，您不如为夫人准备生日，给她惊喜呢？顺便以这件事起个头儿，从小事上方方面面地加深对夫人的了解，这样多好。您要是越懂一个女人，那就不用费什么劲儿，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了，那之后再讨夫人欢心，不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他这么一说，霍骁就想起宴清放在家中抽屉里，那个记录他饮食喜恶的粉色小本子。

    管家说，她很爱他。

    她当初为他费的心思，又何止那一个本子的事。

    宴清爱我。

    他心道。

    他想，他还是太急了。

    冷啡看到霍骁沉思了会，然后就站起来。

    他低头，俯身，一个接一个抽屉地翻出来，像在找什么东西。

    高大身影在办公桌后猫了会。

    正当冷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终于看见霍骁板直了腰，手里出现了本36开牛皮封面的“工作手册”。

    冷啡：“这是？”

    霍骁：“她以前来我办公室，送我的东西。”

    她以前常常来公司看他。

    不知他喜好，带了很多东西。

    他扔了大半，少许没顾得上，如这般样式复古令人怀旧的工作手册，就留存下来。

    薄薄五十页纸的小本子，卧在掌心，却觉得沉甸甸的。

    他坐下，拿了钢笔，刚在扉页勾了一笔，纸质不好，瞬间洇湿。

    他换了油性笔，重新写了。

    冷啡：“霍总，你干什么？”

    霍骁：“先从她的生日开始。”

    他翻开新一页，序号为一，第一件事，记下她的生日。

    “……霍总你可以在手机上记，何必在纸上写呢？”

    霍骁头也不抬，“我欠她的。”

    他曾对她示弱，让她心中慌乱。

    也对她迅猛展开过攻势，让她心如擂鼓。

    但是。

    这些似乎都并非与她相处的方式。

    用最笨的办法，去了解她，积累下的点点滴滴，就此，或许能打开她的心扉。

    不迟。

    来日方长。

    他们之间还有很多时间。

    不是么？

    他这样想着，慢慢写下第一行字。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不管不顾的吵嚷声：“我是霍家四小姐，是霍骁最疼爱的妹妹，你们不让我进去，小心我让你们一个个都免职！”

    冷啡一个头顿时如两个大，抬脚往外走，打算拦住霍盏心。

    “让她进来。”

    霍骁放下笔。

    霍盏心气呼呼闯进来，第一句就冲他叫道：“三哥，你把来哥赶走了？你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幸福，毁掉我的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