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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计，了。

    深情也好，温柔也罢，全都是为了能够让她上钩的套路。

    不就是想跟她买订婚对戒么。

    至于绕这么一大圈子说出来？

    但是。

    愿者上钩。

    宴清真就跟着秦来去了。

    京城古老而敦厚，朋克又新鲜。

    深夜出去，你还是能看见背着吉他在路边吟唱的歌手，收拾摊点的夫妇，午夜飞驰的阔少，和阔少们身边永远不会缺席的腰肢曼妙的女郎。

    车里放着很淡的音乐，宴清坐在副驾，看着身旁男子漂亮的侧脸，打了个哈欠，由着他带自己穿过街道小巷，在琳琅的店铺前停下，然后下车为她开门。

    和她的萎靡相比，秦来很兴奋，他漆黑的眼底映着光，眼尾上扬，双手撑着车门，俯身凑过来看她，“累了？”

    她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不，是老了。”

    “你还老？”秦来笑，“二十七岁像十七岁，让我总以为自己在泡未成年少女的，就只有你了。”

    宴清欣然接受了他浮夸的恭维。

    “这么高兴啊。”她睇他道。

    他郑重其事地点头，“您能不知道？我这可是第一次买对戒呢。”

    “也是，某人可不是第一次。”他眉头轻轻蹙了下，像冬日柳叶褪去的柳枝，在风的吹拂中碰触在一起，“肯定不会理解爷此时此刻的心路历程。”

    外面的凉风吹进来，她搓搓双手，揉了揉面颊，精神好了不少，“起开，我要下车。”

    下车的时候，秦来脱了外套，给她披上。

    宴清戴上墨镜，和他手牵手走进珠宝店，向店员说明来意后，店员立即殷勤地为他们介绍对戒样式。

    “不要钻戒的。”

    她小声对秦来说：“我不喜欢。”

    秦来点头。

    “有听到吗？”

    他笑眯眯地看向店员姑娘，“我对象不喜欢钻戒，你给我们拿的都太小了。”

    “噢，非常抱歉，我明白您和您女朋友的意思了，请稍等……”

    店员连忙转身往里间走去。

    宴清捶他，“你怎么理解我的话的？订婚啊，只要银戒不就好了吗，我的意思是不需要钻戒啊。”

    “茉茉。”

    秦来盯着她，鼻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她的发丝，让她身上起了股酉禾麻的痒意，“我是第一次订婚，我想给我对象买个漂亮的戒指，我想很认真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一点也不想敷衍，不行么？”

    “……”

    开始了开始了，小绿茶又开始他的表演，发动撒娇攻势了。

    她默然的功夫，店员已经双手握着绒皮捧盒，小心翼翼把东西端上来，“先生您看，这枚5.21克拉的粉钻是产自加拿大diavik矿的，产量极其稀缺，质地干净纯粹，没有任何杂质，而且克拉数也很有意义，就是为了像你们这样郎才女貌的情侣打造的订婚戒指。”

    宴清在旁边微不可察地吸了口气。

    好大的石头啊。

    饶是她穿成了富贾之家的大小姐，这样硕大的，漂亮的，稀有的宝石，也不是天天都能见到的。

    秦来并不满意。

    “这么小？”

    他看宴清，“我给咱妈买的小岛上发现的那处矿地，咱妈经常能挖好几桶回来，每个都比这个大。”

    宴清好奇地问：“我妈挖了钻石后都用来干嘛？”

    “一开始的时候还切割成首饰戴着，后来嫌烦也不去矿地玩，改成到海边晒日光浴，最近好像想起来它们的新用途，用来磨脚了。”秦来想了想说。

    店员一字不漏地听了他们的对话，整个人呈石化状态盯着粉钻说不出话，脑子里只回荡着“钻石拿来磨脚”的话。

    “还有更大的吗？”

    “呃，不

    好意思……”店员回过神来忙道：“这个已经是我们总店最大的钻戒了，当初也是花了天价从拍卖会购得，堪称镇店之宝，如果二位不满意，需要更大的钻石，可能要从拍卖会等场所获取了。“

    秦来看了宴清一眼，她的目光也有逡巡过其他戒指，但绕了一圈回来，最终还是凝在那颗粉色的钻戒上。

    钻石并非纯粉色，含了点淡淡的紫调，光从上打下来，周围仿佛氲了层浅淡的紫色雾气，看久后让人有目眩神迷之感。

    他干脆从绒盒里取出它，捉住她的手，自然而然地，套进她清瘦的无名指上。

    稍微有点大。

    宴清怔了下想脱掉戒指，他摁着她的手，滑溜地把指环摘下来，对店员道：“大了。”

    店员拿出戒圈工具，“小姐，麻烦您伸一下手指，我给您测过后就去修改戒指尺寸。”

    测过尺寸，店员匆匆走向里间后，秦来捏着她的手指，指腹摩挲她的手背，垂眸看她，“别跟我说其他的，就说你喜不喜欢。”

    “它太惹眼，太招摇了……”宴清低喃。

    “你以为你长得不惹眼，不招摇？”

    秦来勾住她的腰，让她紧贴着自己，唇角擦着她的长眉，“这么个让爷神魂颠倒的女人，怎么这么不自信呢，你知不知道你值得世界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我。”

    “你，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宴清见他唇角笑意止不住上扬，别过脸，“美不美好我不知道，脸皮厚，嗯，那肯定是第一位的。”

    “脸皮厚怎么了，脸皮厚能让爷追到你。”

    他声音低低，含着笑意，“茉茉我告诉你，你一定要记着，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哪怕到了九十岁。你也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都他妈有个男人爱你爱到发狂，见不着你就会犯病发疯，不是你配不上他们，是他们配不上你。”

    淡淡的两句话，却像火车车轮隆隆地经过她心口。

    她想起母亲捶胸顿足看着她的样子，想起小时候二姐宴雅怨恨她的神情，想起弟弟生出来的瞬间母亲满足的笑，随着血崩凝固在她脸上的那一幕。

    就是因为生了你，我和大姐的处境才这么惨，你一定要天天求菩萨，让妈早点生个弟弟下来。

    这个你不能吃的，要给弟弟。

    你不要用，这不是你的东西。

    你知不知道祁越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二姐告诉你，因为你不配。我都从人家那儿听说了，祁越是被抱错的孩子，他本来是咱们这儿首富的公子，当年保姆狸猫换太子，自己的崽种在人家家养着，把他放到农村就是想养孬他养坏他，可惜龙生龙凤生凤，地痞流氓到了富贵人家照样吸粉堕落，他这样的凤凰在农村依然考上最好的学校，还得谢谢你一直辅导他学习呢。三儿，你说你，这几年图个啥啊，蠢不可怕，还上赶着犯贱就没办法了……

    宴清突然觉得头痛。

    她闭上眼睛，按着太阳穴说不出话。

    秦来见她脸色忽地惨白，直接把她打横抱起，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她的头枕在他腿上。

    “茉茉。”

    他观察她的面色，“怎么了？”

    他见她摁太阳穴的手愈发用力，止住她的手，换成他来按揉她的穴位。

    他的力道把握得很好，缓慢而有节奏，看见店员已经捧了盖好尺寸的钻戒盒出来，用眼神示意她在原地待着。

    “我忘记了。”

    他听见她这么说。

    他问：“忘记什么了？”

    她一直记得初恋失踪的事情，也记得自己经过了多年寻找后，做出彻底放弃他的决定。

    但原来她并不是寻找无果后才放弃的。

    是她在工作的时候，二姐宴雅突然找上门。

    她当时正在核算一笔业务，领导过来敲了敲她工位，说有人找她。

    在她站起来往会客室走的时候，他还不忘记在她腰上摸了一把。

    她走进会客室，看见二姐妆容清淡，脊背笔直，高雅如同天鹅，坐在她的对面注视她。

    香奈儿的经典款包包贴在身侧。

    和她这个被生活磋磨，形容枯槁的社畜相比，她倒像是她的妹妹了。

    二姐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她祁越的事的。

    二姐走的时候很高兴，她微笑又怜悯地看了她最后一眼，脚步翩跹地离开了他们所在的破旧的写字楼。

    看不见二姐背影的刹那，她晕了过去。

    之后的故事线开始变得清晰。

    在家请了三天假，她没去看医生，也没有吃药，而是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一遍一遍地对镜子里的人说：

    “是他消失了，我不想找了，是我放弃他，不是他不要我。”

    “我不需要他，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说一遍不相信，那就十遍，百遍，千遍。

    直到说到自己相信为止。

    直到自己都相信，不是他不要我，是我不要他。

    不是我配不上他。

    是他配不上我。

    初恋的模样在眼前晃着。

    他像是一场巨大的，旷日持久的，维持了近乎九年的梦魇。

    我不配我不配……

    梦魇说。

    “不。”

    “你配得上，你值得这世间所有最美好的东西。”

    另一个人这样道。

    宴清怔怔转头，看见秦来站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笑着看她，“你是爷见过最美的女人，爷喜欢的就是最好的，你本来就是最好的，你配得上所有东西，是他们配不上你——除了我啊。”

    就在那一瞬间。

    噼里啪啦的有东西炸开，有东西碎裂。

    笼罩在她身上这么多年的阴影消失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

    店内光线柔和，她却被刺得双目泪流。

    她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秦来腿上，她在珠宝店里，店员站在一旁正拿着捧盒，有些惊讶和关心地看着她。

    秦来取了纸巾，摘了她的墨镜，擦拭她面上的泪痕，笑道：“醒了？”

    他抬手，店员就过来把盒子呈上。

    他摘下那枚粉色的钻戒，微垂眼睑，在她的注视下，慢慢将戒指，托到她的无名指上。

    秦来：“大小正合适。”

    店员：“那太好啦，不会有人比这位小姐更适合戴这枚戒指了。”

    秦来把自己的戒指也戴上，和她的凑到一起，笑嘻嘻地道：“不错。”

    刮了刮她的鼻尖，“这次我想你肯定不会丢的。”

    宴清的意识已经完全回来。

    直接躺倒在别人家店里，还有人在旁边看着，她第一反应是坐起来，低头擦了擦眼睛。

    啊，好重。

    那枚巨大的鸽子蛋刚戴在手上让她很不适应，感觉抬手的动作都比之前吃力了些。

    “做梦了？”

    秦来肩头贴着她后背，双臂拢住她，在她耳畔问。

    店员看了看宴清，又瞧了瞧秦来，忽地面露震惊之色，默不作声退回柜台后面，即便有摄像在头顶盯着，还是拿出手机激动地在对话框里打起字来。

    宴清摇头。

    她刚刚记起的那些是现实。

    可如果那是现实，现在这些算什么？

    她忽地心生惶恐，扭身，双手环住他脖颈，尽可能地贴近他温软的肌肤，“阿深。”

    “嗯。”

    秦来道：“我在这呢。”

    她去拧他的嘴角，直到他呼痛才放开他，笑了，“这不是梦。”

    “这当然不是梦。”秦来有些莫名其妙，他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胸膛上，让她感受盛放的，激烈的心跳声，“梦里的人心跳会这么真实么？”

    “那你掐我一下。”

    秦来犹豫了下，选择碰上她嘴唇的同时，咬了口她的下唇，让她眉心立即蹙起来。

    “痛。”

    她说完，竟然比之前还高兴，“那我肯定不是在做梦。”

    “……是啊。”

    秦来好笑地瞧着她，“茉茉，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事。”

    她摸了摸手里的钻戒，“我就是想说，戒指我很喜欢，喜欢到我以为自己在做梦，谢谢你，阿深。”

    秦来跟着她一起弯起眼睛，他瞟了眼时间，时候不早了，“喜欢就戴着，爷送你回去。”

    “你送我回去还去医院吗？”

    “不然呢？你又不想让爷‘亻寺寝’。”

    “……今儿朕准你留下。”

    “真的？”

    他高兴到笑出来，还假模假样摆了个手，“谢主隆恩呐。”

    “晚上睡觉的时候要老实点。”

    “好。”

    “不要……不要总想着干点什么。”

    “喳，还有什么要求，一次都提出来——茉茉，准许小秦子带你回家了么？”

    -

    手术室外，宴柔和宴弋还在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他们并不清楚宴清的手术做到什么地方。

    预计至少十几个小时的超长手术，也许三个小时过去，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手术室内。

    “祁老师。”

    一助轻声对他说：“患者大脑里的第一颗肿瘤已经顺利切下来，目前生命体征稳定，没有任何问题。”

    祁越颔首，“手术继续。”

    他盯着闭着眼睛的宴清看。

    倏然间，那双漂亮的墨色眼眸眸底。

    掉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