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箫闷闷地跟在萧腾身后，穿过一条墙壁上挂了几盏灯的幽长小巷，到了另一条商铺林立但几乎都关了门，只有一两家仍然营业的僻静街道，他又继续往前走了会儿，到一家依旧开着门，亮着灯的商铺门口才住脚。

    "到了。”他转头冲笙箫说了句。

    笙箫跟着止住脚步，抬头看了眼店门头上闪烁的灯箱招牌，发现这是一家卖麻辣烫店铺，招牌灯箱上显示"真爱麻辣烫”的字样。

    看向店内，几乎一眼能看到底，店面不大，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年轻男人，正懒洋洋得坐在正对着门的收银台内，兀自低着头看看手机，两只手横端着手机，在屏幕上一直点，看样子似乎在打游戏。

    萧腾抬腿跨进门内，笙箫也跟着进去，坐在收银台内的年轻人确实在打游戏，一靠近就听见他手机里传出游戏音效，他打游戏很专注，完全没注意有人进了店，直到萧腾走到跟前，挺拔的身影遮挡了光线，又冲他喊了声"老罗”。

    眼前的光线突然一暗，老罗毛毛虫似的又黑又粗的眉毛一皱，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刚巧看见萧腾喊了自己，于是咧嘴一笑："你可算过来了，你要是再不过来，我就打烊上楼睡觉了。”

    "抱歉，让你等这么长时间。”萧腾语气歉然。

    "没事没事，”老罗哈哈笑着说了句，随即从收银台内的椅子上站起身，"我先上去休息会儿，你自己随意，一会儿结束了给我打电话。”

    站在萧腾身后的笙箫，听了老罗这话，不免有些诧异，朝老罗投去一道探究的目光。

    笙箫个子娇小，又被萧腾挡住，老罗一时竟没发现她的存在，见萧腾又客客气气跟自己道谢，连忙又无所谓地说了几声"没事没事”，一边说一边从收银台内往外边走。

    又往外边走了几步，端着手机的老罗，脚步猛地顿在原地。

    他看见了，萧腾身后站了个女孩！

    老罗眼底拂过一道诧异之色，因为好奇冲目光清澈的笙箫看了好几眼。

    他早前加了萧腾微信，向来只转账收款，平时几乎没什么交流，不过今天下午，萧腾突然给他发微信消息，说晚上要处理一件很重要的事，想暂时借用一下他这儿的地盘。

    萧腾所说的那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带着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女孩来他店里……约会？

    这姑娘……老罗又冲笙箫看了眼，个头看起来小小的，五官清丽端正，绝对算不得漂亮，但胜在气质乖巧干净，一双透彻的杏眸，眨巴眨巴的似乎会说话，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萧腾在微博上说过，他喜欢一个人，看重的并不是对方的颜值。

    换句话说，姑娘长得漂不漂亮，对他来说并不是很重要，他喜欢的是在一起相处的那种感觉。

    说起来，他跟萧腾偶然结识已经几年了，他还从来没见萧腾往他这儿带姑娘呢。

    今晚这可是头一遭啊！

    电光火石之间，老罗脑子里蹦出一堆想法，稍稍退后几步，又朝笙箫瞥了眼，再轻轻撞了下萧腾肩膀，冲他挤眉弄眼，用三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贼兮兮地八卦："哎，哥们儿，老实交代，这姑娘什么身份？难道是……未来的萧太太？”

    笙箫听得心头一跳，下意识转头看他，却见他皱了下眉，嗤道："别张口就胡说八道。”

    老罗撇了撇嘴，没好气地"切”了声，然后翻着白眼说了句："不说就不说！”

    转身要走，路过笙箫时，又朝她看了眼，嘿嘿笑了声，主动向她爆料："认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萧腾往我这儿带姑娘呢。”

    "你到底走不走？”萧腾语气不耐烦。

    "行吧行吧，我走还不行吗？”老罗颇郁闷地说了句，转身绕过萧腾和笙箫，往楼梯口那边走，一边走一边叹息，"这年头，好心帮别人忙，还得遭人嫌弃，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世道？”

    萧腾懒得理他，他唉声叹气地穿过大堂，到楼梯口那边，很快就上了楼梯，消失在大堂内的两人眼里。萧腾收回目光，转身看了眼笙箫，问："你想吃点什么？”

    笙箫摇头，很小声地说："我不饿。”

    她这会儿确实不饿，但吃还是吃的下的，主要是她没心情吃，一想到待会儿要说的话，她心情就十分苦闷。

    萧腾皱着眉，也没说什么勉强的话，只是淡淡看了她片刻，随即转过身去，径直往墙边陈列了各种食材的冷风柜那边走。

    冷风柜旁边有张小桌子，上面放了一大摞用于挑选食材的塑料筐，萧腾随手拿了个塑料筐，又拿了个夹菜的不锈钢菜夹子，站在冷风柜前一样一样地挑选食材。

    笙箫站在旁边，默默看着他夹菜。

    娃娃菜，千页豆腐，土豆片，冻虾饺，千张，海带结，蟹肉棒，藕丸……几乎都是她喜欢的，他沉默不语地挑选食材，完全不用迟疑，一样一样挨着夹，速度很快地往塑料筐里放。

    都过了这么多年，这些小小的细节，他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他……应当是真的喜欢她，才会这般用心地记下关于她的这些细节吧？

    可是，他何必如此呢？何必如此用心地牢牢记着一个多年杳无音讯没心没肺的女人种种喜好？

    眼睛突然涩涩的，有点难受，笙箫承受不住地别开目光。

    看向他处，深呼吸了下，努力平息了情绪，再哑然开口："你其实没必要这么麻烦。”

    萧腾动作顿了顿，下一秒又若无其事，继续用不锈钢夹子挑菜。

    只是一样一样挑菜的动作，到底没刚才那么流畅自然了，甚至可以说有些僵硬，他的耳朵也不动声色地竖了起来。

    不过后面的话，对笙箫来说似乎有点艰难，她突然顿了下，萧腾默默等了好半天，才听见身边飘来一句--

    "我突然把你约出来，只是想跟你说，我还欠你一个道别。”

    萧腾眼神一跳，有股不好的预感，直觉她没什么好话，停止了夹菜的动作，目光倏地转向她，凸起的喉结猛地滚了下，"你什么意思？”

    此刻已经深夜十点多了，大部分人都已经陷入了沉睡，除了不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四周几乎一片寂静无声。

    店铺位置偏僻，又是大晚上十点多，没什么人来光顾，店堂内只有萧腾和笙箫。

    良久，笙箫一直没出声说话，店里一片死寂。

    "你究竟什么意思？”他又追问了句。

    笙箫没看他，气息黯然地低垂着头，看着冷风柜内陈列的各种各样的食材。

    不管时间过去多久，麻辣烫的食材种类几乎永远不远，麻辣烫店铺里永远陈列着这些。

    可有些东西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改变。

    比如，心情。

    同样是跟身边的男人一起，站在麻辣烫店铺内的冷风柜前挑选食材。

    从前满怀幸福和窃喜。

    而今在心底流窜的却是苦闷挣扎和一股钝痛。

    "顾笙箫，你究竟想说什么？”等了半天没等到声音，萧腾几乎咬牙切齿，"你把话说清楚，你今天突然把我约出来，究竟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