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辉站在结界外, 见到姚九霄的刹那，当即跪下磕了三个头。

    这头磕的实实的，积雪沉沉的砸出一个大坑。

    "银辉谢阁下救命之恩！”

    姚九霄眉峰不动, 淡漠的看着银辉, 一派只可远观的仙风道骨模样。

    他既没否定也没肯定。

    救治一个小妖，于他而言仅是举手之劳，若不是小崽子要求，他也不会出手。他并不擅长药理, 不过是刚好会治先天之症而已。

    银辉站起身，他身上沾了不少雪, 不过他没理会, 而是目光炯炯的看向姚九霄。

    他沉声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将来令嫒不管遇到任何困难需要帮助或是无论提出什么要求, 我银狼一族必定倾尽所有帮助令嫒渡过难关。”

    姚九霄的眼眸闪过一丝意外，倒是认真看了银辉一眼。

    若是这妖精说是要报答他, 姚九霄还不放在心上，作为修真界第一人，整个元气大陆唯二的大乘期, 受过他恩惠之人数不胜数，他不觉得自己有何需要一个小小妖精帮助的。

    但这妖精却是承诺, 会无条件帮他的小崽子……

    姚九霄清冷的双眸闪过一丝凌厉，属于大能的神识威严直接压过去。

    有一瞬间, 姚九霄这只妖产生了杀意, 他强大到无所畏惧，如今却有了小崽子这个软肋。软肋让他身披铠甲变得无所不能, 却也会让他变得脆弱。

    这只妖却一语道破, 直接抓住了他的软肋。

    银辉定定的站着, 目光坚毅，好似没有感受到这股杀意般，不动如松。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掀起银辉的披风。

    半天后，姚九霄才收回神识。

    他淡淡道："记住你说的话。”

    银辉沉声道："我以心魔起誓，但凡陆夭夭有所求，倾其一生，银狼一族无所不应。”

    银辉话音刚落，一股玄而又玄的感觉升起，他便知道，心魔起誓成功了。

    将来他若是违背誓言，自己道途不仅会毁于心魔，银狼一族也会受到天道惩罚。

    这誓言不可谓不重，直接搭上了银狼一族的未来。

    姚九霄看他一瞬，倒是个聪明的妖。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回结界内。

    银辉目送姚九霄的身影消失，半晌后紧攥的拳头才松开，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双腿不受控制的打颤。

    大冷的冬天，他愣是出了一身的汗。

    那道神识如此深不可测，他感觉自己在这道神识之下，渺小如沧海一粟，他用尽毕生修为，才强忍住跪下趴伏的冲动。

    这个威压，比他面对妖王时还恐怖，让他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世上修为比妖王还厉害的大能寥寥无几。

    银辉的脑中闪现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人族的衡无道尊！

    银辉觉得自己这个猜想何其荒诞可笑。

    衡无道尊怎么可能会屈居一个荒芜偏僻的妖族地界？还养了一个女儿？

    怎、怎么可能？

    银辉想否定，然而心底有个声音却是在说，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人族的衡无道尊，他只远远的见过一眼。

    五百年前人妖魔大混战，战场上所有生灵都杀红了眼，一道白炽耀眼的剑光自天边而来，直接劈开战场，恐怖的余威直接将战场上所有的人妖魔压得趴伏在地瑟瑟发抖。

    银辉当年也在战场上，他半天后才用尽力气抬头面前看了一眼。

    人族的衡无道尊站在天穹的尽头，白衣墨发，高高在上，宛如神祗。

    银辉永远记得那惊鸿一瞥，却只记得那一抹耀眼的白光和模糊的面容。

    而那张面容此刻和姚九霄重合，一点儿也不突兀，契合得好似一个人……或许他没猜错，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等等，如果说姚九霄是衡无道尊，那个同样深不可测的男妖是谁？

    面如冠玉，喜好红衣……

    银辉还记得传遍三界的传闻。

    和衡无道尊一同失去踪迹的，不就是魔尊？

    银辉想到自己调查到的消息，实在没法将那些身份跟两位合在一起。

    世上谁不知晓，人族的衡无道尊和魔尊是生死仇敌，听大王曾经感慨的说过，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只要有这两尊在的一天，他们从不担心人族和魔族联合起来欺负妖族。

    千年多前的事他并不清楚，或许是知情的不多，并没有相关讨论。

    而如今这生死仇敌居然悄无声息到住在一起，共同养育一个幼崽！

    是收养的吗？不，幼崽分明七分像魔尊，三分像道尊……

    他觉得自己堪破了什么秘密。

    银辉的心情激荡，复杂难言。

    他当年跟随大王打天下，对人对魔亦存在偏见，手里沾了不少人魔的血，同僚也有不少死在人魔手里。

    但是人族和魔族救了他的小儿子……

    银辉是个恩怨分明的妖，这个恩情他铭记于心。

    他知道，如果自己将这个消息秘密报给大王，立下如此功劳，必定能再次带领族人属下回到妖都。

    但是大王如今被一个姬妾迷了心，宠妾灭妻，跟随他多年的忠心耿耿的将臣还比不过一个姬妾的一句枕头风。

    银狼一族只是被变相流放，但他多年交好的一个同僚，却是直接没了命。

    这一桩桩一件件，让银辉彻底冷了心，他想着，人族又如何？魔族又如何？谁对他有恩，他就偏向谁，忠心？在被效忠之主弃如敝履的时候，不值一提。

    银辉原本在来这边之前，想着用这个恩情，回报他无条件完成他们提出的三个要求。

    但是说出口的刹那，他又改了口。

    他不知道这么贸然赌上一族的未来是不是太仓促，但本能促使他这么做。

    银辉想到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心想这是个很好很可爱的小姑娘，帮她解决难题义不容辞。

    银辉站立片刻，才转身离开。

    他将所有到疑问都埋在心底，不准备追究，他只要知道，陆夭夭那个小姑娘，将来不管对他们提出什么要求，他们必定会竭尽所能去完成就行了。

    姚九霄不知道身后之妖跌宕起伏的心思，他进入结界的刹那，簌簌的白雪扑面而来，刚好砸在他身上。

    姚九霄："……”

    "呀！”陆夭夭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过去，"父亲你没事吧？”

    "哈哈哈哈……”陆清予捧腹大笑，可太乐了，只要看到姚九霄吃瘪，他能乐上半天。

    陆夭夭一直在练习除尘诀，这个术法能祛除人或物身上的污垢，应该也能除尘扫雪。

    她琢磨着将门口积雪清走，一直不得其法，各种尝试之下，这效果总算如她所愿。

    一开始只能移动一小摊积雪，清出一点点地面。

    等她自发自改良了术法，效果越来越明显，最后作用过大，直接掀飞一大堆积雪，好巧不巧砸在刚好出现的姚九霄身上。

    她之前没注意到父亲离开，也看到突然出现的父亲，等发现的时候她收不住了。

    陆夭夭用小胖手帮忙拍打父亲的衣服，将衣服上的碎雪拍干净。

    她仰着小脑袋观察父亲的表情，发现他并未因此生气后，用炫耀的语气说道："父亲，你看，我会扫雪！”

    然后她掐出一道法诀，一阵风吹过，面前的一片积雪往外移动，空出一块。

    姚九霄惊讶之极，小崽子还这么小，才学了这么道法诀，就会自己改术法了吗？

    除尘诀可做不到这般扫雪的效果。

    这便是……道魔之体吗？

    陆夭夭骄傲的仰起精致的小下巴，"父亲，我厉害不？”

    姚九霄摸摸陆夭夭的包包头，由衷的赞道："厉害。”

    陆夭夭顿时露出大大的笑容。

    "我以后会更厉害！”到时左手父亲右手爹，一起遨游天下！

    "嗯。”姚九霄赞许等点点头，"既然如此，那这片雪地就交给你清扫了。”

    姚九霄指指视线范围内，屋外的一大片雪地。

    陆夭夭拍拍小胸口，大言不惭道："没问题！”然后迈出小短腿，兴致勃勃的继续扫雪。

    姚九霄淡淡勾唇，随后他走到一边。

    一旁的陆清予不屑的撇嘴，装模作样。

    陆夭夭扫了一会儿雪，瞥见湖泊上的冰层，跑过去踩了踩，又蹦了蹦，随后朝陆清予和姚九霄大声道："父亲爹爹，湖泊结冰了！”

    陆清予走过去，懒懒的应声。

    陆夭夭道："爹爹，我明天可以邀请我的小伙伴来滑冰吗？”

    她冲过去，抱着陆清予的大腿，大眼睛扑扇扑扇，亮晶晶的。

    陆清予道："当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爹爹陪我一起去邀请小伙伴嘛？”陆夭夭比了比地面，"外面的雪肯定有这么厚，我一踩下去就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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